清末财政困难,宫中也未必奢侈,据何刚德所说,他有一次勘估宫中工程,“见宫中妃嫔每人各住一院,每院中必排百数十个饽饽,未见有特别厨房。……乾清宫后进即交泰殿,俗传皇上大婚住处,……其两廊所排列者仍是饽饽,盖宫人食料,固以是为常品也。宫人之不得意者,多自制荷包,令太监售之于外,每套得银四两,其针黹极精致。宫女与人家婢女无异,一律穿红布衫,以月白缎镶边,余随扈东陵时,曾亲见之。可见宫禁之中,崇尚节俭,不似人间富贵家也”。另有一次,何刚德在东陵当差时,“惇亲王(奕誴)至,隔店而住。以亲王之贵,旅行不带厨传,乃呼豆腐干以侑酒。后查之,亲贵不当权,所食不过如此,特五王爷尤穷耳。”
皇族的逐渐贫困化使得他们不得不放下“高贵”的身份,一些闲散宗室也做起了小生意甚至偷偷的拉起了洋车。更有甚者,清末京城中有空房出租时,有的就在帖子上都用小字写着“贵教免问,贵宗室免问”,意思是不租回教徒,因其习惯不同,怕麻烦;不租宗室,则是怕他们交不起房钱。胡思敬在《国乘备闻》中乃至于有宗室贵妇陪酒的记载:“旧制,皇族不得离城,不得经商,不得置产,不得外任,防范极严。……生齿既众,贫富不均,专恃公禄赡养,坐食无所事事,窘甚,多不能自给。尝有友人入内城赴宴,各征一妓侑酒。门外车马阗咽,忽见一艳妆少妇,年约二十许,乘红托泥车扬鞭竟入。问从何来?曰:‘王府街宗室某宅。’及入座,遍拜座宾,即侑酒者也。”
乾隆曾说:“八旗从前风俗,最为近古。迨承平日久,生齿日繁,渐及奢靡。如服官外省,奉差收税,即恣意花销……而兵丁闲散惟知鲜衣美食,荡费成风,旗人贫乏,率由于此。”按理,家计困难原本应精打细算,但可悲的是,一些旗人仍沿袭了先前遗留的奢侈攀比风气,正如嘉庆在一道上谕中说的:“我满洲淳朴旧风,衣服率多布素。近则狃于习俗,兵丁等竞尚鲜华,多用绸缎,以穿着不如他人为耻”,旗人们“往往耽于口腹,饷银一经人手,不为度日之计,辄先市酒肉,以供醉饱,不旋踵而赀用业已告竭。又支领官米,随即贱价售与铺家,只顾目前得银使用,不肯稍为储蓄,而家中食米转零星用贵价向铺户来买。”
在乾隆年间,吃点、喝点、玩点或许没有什么,但在朝廷俸禄越来越少的情况下,旗人们仍旧是“寅吃卯粮”,一些旗人家庭上半个月大吃大喝,下半个月却只能靠告贷或典当来维持生计,由此形成恶性循环。如老舍在《正红旗下》里的描述,很多旗人的旗田实际上早已卖掉,平时花费全靠赊账,等钱粮发下之后,第一件事是先还旧债,然后再向米铺、油盐店借新债。
混到了这份上,一些旗人也不忘摆谱充大。据时人的描述,有旗人到饽饽铺买饽饽,伙计用纸包好,他却要留出两块当场尝尝。只见这位爷右手把点心举起来,左手提起饽饽包,脖子伸长,头歪着,张嘴咬饽饽。饽饽是酥皮糖馅,一咬碎皮纷纷落地,这位爷却满不在乎,伸手向伙计要茶喝,伙计递上一杯,他喝上一口后,含在嘴里咕噜了一阵子,然后背过手去,连眼皮也不抬的把水杯递给伙计,再把口中含着的水喷在台阶下,随后右手托起点心包,左手握着鼻烟壶,两个膀子悬空,一摇一晃地走了。
小说《那五》曾这样描述旗人在饮食上的穷讲究:那五是八旗贵族的后代,家道中落后,他是“倒驴不倒架,穷了仍然有穷的讲究。窝头个儿大了不吃,咸菜切粗了难咽,偶尔吃顿炸酱面,他得把肉馅分去一半,按仿膳的作法单炒一小碟肉末夹烧饼吃”。
吃喝还是小事,一些旗人整天无所事事,成了梨园的常客、职业的玩主甚至沾染鸦片、赌博等恶习。当时有首竹枝词这样讽刺他们:“衫敞前襟草帽横,手擎虎叭喇儿行。官差署里原无事,早饭完了便出城”——出城做什么呢?遛鸟、玩鹰、放鸽子、斗蟋蟀,有些人为此负债累累甚至倾家荡产而不顾,这些在《正红旗下》里都有极生动的描绘。 (责任编辑: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