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北京人艺的院长想请焦菊隐出山来排老舍的话剧《龙须沟》,他想,投身戏剧可能前途遇见困难和痛苦,不像大学这么舒服,但《龙须沟》的人物打动了他,最后就接下来了。
1950年排《龙须沟》时,焦菊隐想用斯坦尼体系形体动作方法,就是通过人物的自我行动,就可以进入人物的心理状态。由于解放初期,极左思潮盛行,演员都想批判过去形式主义表演,(所以)在往后几次试戏里,演员都不大接受,说他是“捏面人”,管他叫“面人焦”。于是之最反对这种表演方式。他一开始是对斯坦尼体系有所怀疑,他认为,从自我出发怎么能进入人物呢,只有从生活出发。焦菊隐很不满意,但大气候如此,仅能改用体现派的方法。
最后,没想到《龙须沟》一炮打响,在政治上、艺术上、业务上站住了,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紧跟着,北京人艺成立的时候,就把焦菊隐请来当副院长、总导演。
1956年,苏联专家库里涅夫来人艺授课排戏。他曾是瓦赫坦戈夫剧院戏剧学校的校长。瓦赫坦戈夫对斯坦尼后期起了很大的作用,他广传《形体动作方法》,最主要的一条就是“以假当真”。
库里涅夫来中国提倡的做法正是焦菊隐当年想实践的。这下焦菊隐就特别高兴,过去看斯坦尼体系的英译本,现在可以从“真经”来学。那个时候,专家除了在中央戏剧学院教课办表演班以外,每周到北京人艺“蹲点”,人艺专门为他修建了一个排演厅,给剧院全体艺术人员上课,包括曹禺院长,焦菊隐总导演,梅阡总导演都坐在台下当学生,拿笔记本做笔记。
此次授课,焦菊隐收获很大,但是他不照抄模仿,跟库里涅夫学完,他找到科学依据后,联想到中国的传统戏曲也具有这样的优点,就是人物在舞台上只要用心行动,就能产生内心体验。他有个想法:要让中国传统的戏曲美学、传统的表演方式与西方戏剧紧密结合,要开创属于中国人自己的表演流派。
焦菊隐“民族化试验”的消息就像炸开了锅,当时我们都不理解,不大赞成。只有党委书记赵起扬支持,他说“民族化是路线问题,有意见可以提但不准反对”。
民族化试验分三步骤进行,排的都是郭沫若的戏。第一个是《虎符》;第二个是1958年《蔡文姬》,焦菊隐试验“中国意境说”,找意境美,人跟环境合二为一;最后一个1963年的《武则天》,无言的动作比有言的动作更有说服力,这点在《茶馆》的表演中得到了很大的肯定。
《蔡文姬》是焦菊隐将民族化达到最高地位的一部剧。
在《蔡文姬》里,一开始对布景设计提出“要一切都像,要一切都不像”的观点。这是中华的民族传统,古诗词里把景和情融合为一,写出了人物的心理状态。他要求舞台的效果、灯光等布景设计随时变换,跟着人物心情变化,很严格。
为了融为一体,布景的效果实验在台上排练用时最长,别的导演很少达到这个境况的。比如,蔡文姬的出走和梦境的两幕戏上,做了大量的写意,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最后一幕,匈奴的帐幕是用一批人组成,与京剧跑龙套上场一样,跟着音乐排队上来,站了个半圆,人在里面演戏。后来蔡文姬要告别匈奴回汉朝,曹操派人接他,她在台上告别,之后面向观众,一步步往外走,这时帐幕就变成卫士,也排着队往前走。随着往前走,大幕慢慢关闭。台底掌声如雷。这就是导演制造的意境,他很大的特点是,以演员的表演为主,把布景附进去,造成一种意境。
1966年“文革”初期,由于导演《茶馆》,焦菊隐一夜之间被打倒,被扣上“反动权威”的大帽子,被无休止地批斗,家被多次查抄,多年保存的书籍文物大量流失,而批斗也不断升级,被囚禁在人艺北四楼排演场“大牛棚”。1975年2月28日因肺癌病逝于北京。1980年,他生前所执导的《茶馆》应邀到联邦德国、法国、瑞士三国10多个城市巡回演出,这是新中国话剧历史上第一次出国演出。
(根据郑榕口述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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