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头税

时间:2014-05-25 08:30来源:羊城晚报 作者:王彬彬 点击: 载入中...

人生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铁凝发表过一篇叫做《砸骨头》的小说。这是一个十分精美的短篇,但好像影响不太大,所以孤陋寡闻如我者,竟长期不知道。前些时候读铁凝文集,遇上了这篇小说,结构的紧凑、叙述的利落、故事的荒诞而又合理、人情的复杂而又简单,都让我玩味再三。这些之外,还有一个原因让我对《砸骨头》感到分外亲切,那就是我在小说里遇上了一个久违的称谓:“割头税”.


  所谓割头税,说得直白些,就是卖猪税或杀猪税,即家中养的猪,要卖要杀,须向官府交税。第一次遭遇这可怕的税名,是“文革”时期读梁斌长篇小说《红旗谱》时,近四十年过去了,又一次在小说中遇到这血淋淋的税名,不禁眼睛一亮。


  《红旗谱》写的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冀中平原上的事。共产党员贾湘农受组织派遣来到乡村发动农民闹革命,他发动农民干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反割头税运动。割头税似乎那时刚在冀中平原出现,所以贾湘农这样对新党员江涛说明反割头税的合理性:“你见过吗?杀过年猪也拿税,是自古以来没有的!这就是说,过年吃饺子也拿税,人们连吃饺子的自由都没有了。农民眼看一块肉搁进嘴里,有人硬要拽走。我们以反割头税为主,以包商冯老兰为目标,发动农民进行抗捐抗税,以后,还要发动抗租抗债,打倒土豪劣绅,铲除贪官污吏……”在党的领导下,反割头税运动演变成武装暴动,手拿刀枪的朱老忠们,向县城进发,路过官盐店时,朱老忠发一声喊:“抢他……”于是,盐槽里的盐被一抢而空;到了县城,闹得更是轰轰烈烈。县城里的警察队和保安队,手里虽有枪,但也很快被农民的纠察队冲垮,“因为没有命令,保安队不敢伤害请愿的人们”.反割头税运动于是取得了辉煌胜利。


  《砸骨头》写的上世纪是九十年代初冀中平原上的事。“入冬前,正是税收季节,乡税务所已经来居士村催过税款,税款仍然没有筹齐,还差六百块钱。来人说,全乡十二个村,就剩下居士,是居士拖了全乡的后腿,来人还规定了三天的期限。”于是村长亲自收税,但总是碰软钉子。在于喜开家,村长看见了几头猪,认为于喜开“应该交割头税”,也被于喜开很正当地拒绝了。猪必须卖了(那时只能卖给国家,自己不能宰杀),产生了经济效益才交税,这几头猪随时可能病死,如果在卖前就死掉,那还交什么税。在于四嘎家,村长则迎面碰上门上的对联:“自古未闻屎上税,如今放屁也拿捐”.


  分文未获的村长心情坏透了,竟与会计吵了起来,由小打小闹发展到在河滩上砸骨头,也就是抓起河滩上的鹅卵石互砸,这是这里“男人之间战争的极致”,大概也是一种古老的习俗。村长与会计“直砸得天昏地暗,直砸得眼花缭乱,直砸得赤身裸体,直得两个血人儿突然想搂抱在一起”.交不上税,村长心情坏,会计心情也坏。他们无计可施,只能用这种办法发泄郁闷。他们没有想用这种方式催税,但这种方式却感动了乡亲,第二天,乡亲们凑齐了六百块,交到会计手上。


  这六百块里,应该也有以“割头”的名义交上来的钱。至于冀中平原上的百姓为何把卖猪税或杀猪税叫做“割头税”,我一直没有想明白。

(责任编辑:陈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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