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坊街,位于北门里,东西走向。从名称上判断,总让人觉得它和“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如今走在街上打听,除了个别老者能讲述出昔日糖坊街上经营“糖营生”的岁月,许多人对它的得名和那些曾经开在街边的糖房知之甚少。
糖坊街因卖糖得名
现今西安城北门里西侧的一大片区域,纵横交错着多条街巷,它们大多不是很宽,但是历史悠久。街巷边,是密密匝匝的老式居民区,间或出现两三家单位。糖坊街就是这片街巷中的一条。它东起北大街,西至药王洞东口,长397米。
《明清西安词典》显示,糖坊街为明清西安城街名,在原唐城太极宫处。唐末改筑长安城时,被划到城外。明初向北扩建府城后,又进了城,形成居民坊。查询《清代西安府图》也可清楚得知,那时候就已经有了糖坊街这个街名。对此,地名专家葛慧分析道,这点也说明,研究街道历史,一定要看城墙和城门的历史,这条街临近城墙,与城墙平行,所以极有可能是明朝时依据城墙方位形成的。
而这条街之所以得名糖坊街,正是因为它的商业经营。相传,明清时,这条街上有几家熬麦芽糖的糖房相对集中,人们便依据街道的这个特点以“糖坊”来称呼它了。这些糖房延续经营若干年,直到民国时期,还能见到一些。可以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糖坊街是一条生产甜蜜的特色街巷。
凑巧的是,葛慧老先生的家恰好就在糖坊街。算起来,今年83岁的他,已经在这里居住了70多年,对这一片地区甚是熟悉。聊起糖坊街,葛老清晰地记得,自己儿时,街道边那几家让他嘴馋的糖铺子,“店不大,都是手工作坊的形式,里间有几个工人做活儿,店铺门口摆着做好的糖。”葛慧说,那时糖房卖的糖叫米糖或灶糖。
这种米糖不同于现在常见的蔗糖,它们原料不同,制作工艺不同,也不能像现在糖果厂这样规模化地大批量生产。
米糖(灶糖)的原料是小米、糯米之类的粮食,制作中先要将它们煮成饭后发酵一段时间,再把发酵好的原料放进锅里煎熬,经过煎熬,原料变成粘稠状而后取出,这就有了糖的雏形。取出后稍微晾晾,等糖不太烫手时反复拉抻定形,最后趁着半干把它们切成条状或块状。做好后的糖呈淡淡的黄色,吃起来很甜,比较粘牙。
在不懂行的人眼里,做糖的工艺显得很复杂。有时,葛慧也会和其他小孩儿一样,偷偷溜进糖房看做糖过程。糖房里间,是热火朝天的劳作场面,一口口大锅摆在里面,有人管发酵,有人管熬制,有人管出糖,有人管切糖,这其中,对发酵程度的掌握至关重要,发过了,糖会变黑,口感苦涩;发不到,糖份熬不出来,不甜。
不过,对店家来说,这些溜进来看做糖的小孩子他们可不怎么欢迎,因为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糖对这些孩子是极具诱惑力的,他们更多的是想找机会能吃到块免费糖,解解馋。
糖坊街里卖的灶糖还有一个大用处,就是祭灶。民俗说:二十三祭灶官。传说每年腊月二十三这天,灶王爷要上天向玉皇大帝汇报民间每户人家一年的善恶,于是,老百姓为了让他多说自家好话,就会在这天祭灶,给灶王爷供上灶糖等供品,因为灶糖是不仅甜,还黏性大,让灶王爷吃了要么嘴巴甜,多美言几句,要么把嘴粘住,不让他在天上说坏话。
所以,糖坊街的糖房生意季节性挺强,每到过年前生意格外红火,不仅附近的居民家家户户来买,许多城外的乡里人也赶到那里批发。而当大人们摆糖祭灶时,小孩子们则心急地守在一旁,他们惦记的是什么时候能分到甜滋滋的灶糖吃。
葛慧的记忆里,大概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后,糖坊街的糖房渐渐没落了,那时,南院门已经有家南华商店,里面售卖起洋糖(像现在的水果糖),“南华商店买洋糖”成为一种时尚。到上世纪四十年代初,糖坊街的糖房生意萧条,平时都不再开门,只有过年前赶着做些灶糖,主要卖给远道来的乡里人。再没过多久,糖房就彻底从这条街道消失了。
街东口曾立着座门楼
在糖坊街,还有另一项经营其名气不输给糖房,那就是皮具店。传说,那里的皮房从明代就有,一直相沿到清代至民国年间。那里生产的皮子制品有皮绳、马鞍等。糖坊街皮房的手艺人技艺高超,制作出的皮质品畅销西北地区,名气很大,他们卖出的鞭梢子吆牲口时抡起来声音清脆响亮,以至于外地挽具(如:马鞍、缰绳等)市场上人们挑选挽具时都会问“是不是糖坊街的”。
皮具店从糖坊街的消失,要比糖房晚一些,持续到了解放后。大约上世纪五十年代时,街头最后剩余的十来家皮作坊才迁移走。所以,现在向糖坊街一些70岁左右的老人打听,他们或许对糖房知之甚少,但对这些皮具店还都能有点印象。
糖坊街距离北门很近,东口和北大街相交。街道近些年拓宽过,有了汽车道和慢行道之分,不像早些年那么狭窄,但也称不上宽阔。街边,是一棵连一棵的大槐树,夏日里,枝叶繁密,为街道里的行人挡日遮阴。
也就是在这个路口,在辛亥前后,东口还存有一座门楼,能通行车辆和行人。但有些遗憾的是,由于历史久远,采访中,记者没能找到一位见过它的老人。
不过,从葛慧老人的研究和一些资料中可以得知,在清末,这些街道有点封闭性质,它们早上开、晚上关,门楼处有人专门负责看门、打更。和糖坊街类似的门楼,在东关南街大新巷西口也曾有,并保存到上世纪五十年代。门楼有两层,楼上住夜间打更管大门的人,从两侧可以上去。门楼存在时,糖坊街的车道大约只有3米左右宽窄,仅能并行两辆马车,彼此不影响,路两边还是泥土人行道。1926年,西安城围解后,糖坊街街道放宽,街口这座已显破烂的门楼便被拆掉了。街道放宽时,是将人行道缩窄,让出来作道路,并没有变动路两边的房子。
在解放后,糖坊街两边有许多居民房。这些居民房,从外观上就能轻易分辨出谁家富裕谁家贫穷。据葛老先生回忆,当时,有钱人家的房子很气派,有高大的门头、房檐,门口有上马石,有的还有拴马桩。而穷人家就是破旧的小门,没有宽大的房檐。在后来的城市发展中,这些房子自然也经历了变迁,现在糖坊街两侧的居民房,大致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后改造建起的。
西安最早的天主教堂坐落于此
不算长的糖坊街里还坐落着一座天主教堂。教堂位于糖坊街71号,在路北侧,它是西安市最早的一座天主教堂。
据记载,这座教堂是明天启五年至六年(即1625年至1626年),由来陕西传教的金尼阁修建。1627年,汤若望神父接替,建成“天主圣母堂”。后改建为“崇一堂”。历经变迁,现这座教堂为一栋罗马式建筑风格的三层建筑,教堂设在二层之上,堂面高十余米。教堂虽紧邻路边,但里面安静肃穆,附近的教友常去参与弥撒。
教堂东边是西安市第二医院。市二院的前身,正是和西安北堂关系密切的教会医院。上世纪四十年代改名为安多医院。1951年由西安市人民政府接管,命名为西安市第二医院至今。
除了医院,那里还曾有过个育婴堂,收容没有人养育的弃婴、残婴。据葛慧老先生介绍,解放后,育婴堂改名为解放育幼院,由政府接管。大约在上世纪70年代,育幼院搬到了太乙宫,经历了一些变迁。而现在辛家庙附近的西安市儿童福利院,正是1985年从太乙宫迁来的,和之前的育婴堂也有一定关系。
糖坊街得名的其他说法
虽然除了1966年糖坊街曾改名为八一街,直到1972年恢复原名,其余的很长时间里,都一直沿用着糖坊街这一名称,而且,在许多资料
里,关于这个名称的来由介绍也基本统一,都是和卖糖作坊在此经营有关。但是,现在街道里的人们对它得名的理解却是莫衷一是。在采访的几天里,记者就听到另外两个关于糖坊街得名来由的有意思说法。
40多岁的刘先生在糖坊街西口做生意,用他的话说,自己可是那里土生土长的住户。说起糖坊街的名称来由,刘先生甚是笃定,他说没见过卖糖的,认为应该和卖糖无关,倒是听过另一种传说。传说中,在那条街上曾经住着个姓唐的大户人家,唐家在别处做生意,家大业大,宅院阔气,以致都影响到了街道的命名。但是这姓唐的大户究竟是谁,什么时候落户街上,又是在哪里做着什么生意,刘先生却没能讲清楚。
而在天主教北堂内遇到的一位老者说起自己对糖坊街名称来由的理解,又是另一番内容。这位老先生姓解,他较为肯定地介绍道,糖坊其实是一个误传,原本应该是写作“堂坊”。老先生说,因为在旧时候,这条街上不仅有这座天主教堂,附近曾经还有过一座基督堂。教堂临近,所以人们说起去那里,就顺口说成“去堂坊”,这种说法类似于现在常说的“回坊”,结果一来二去,“堂坊”传成了“糖坊”,这条街道也就被写作“糖坊街”了。 记者 薛雯
民间记忆
我家曾有一块糖房牌匾
曾经聚集在糖坊街两侧的糖房,是糖坊街的见证。它们的消失,带走了糖坊街的许多故事。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葛慧老人家里还曾保存过一块德顺兴糖房的牌匾。
住在糖坊街一带70多年,葛慧老人对那里不仅熟悉,也深有感情。他说,糖坊街从狭窄的小巷,到现在几辆汽车可以并行,自己都亲自经历过来,总体上说,糖坊街发展最快的阶段就是近30年。在解放初期,糖坊街一带除了离街道较近的两侧有居民房,再往远的地方还都是一片片麦地,十分荒凉。傍晚过后,天色渐暗,街道里黑洞洞的,人们就很少出行。
糖坊街的一家家糖房,葛慧老人印象深刻。他记得糖房大约是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渐渐淡出消失的。而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一天,葛老先生的儿子还从同学那里带回来一件“宝贝”——一块糖房曾经的招牌。这块招牌匾约一米多长半米宽,黑色,上面写着“德顺兴糖房”几个大字。在葛家,这块牌匾开始被用为放鞋的台板,后来加宽床时又做过床板。随着岁月的流转,现在这个牌匾已经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