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文人中,袁枚是富得流油的一位,他的经济收入来源,很重要一条是润笔费。
他名气大,文笔好,不少高官富翁都请他题跋作序、写墓志铭,常常一文千金,扬州一安姓巨富刻了一部书,竟以两千金的高价请袁枚题跋。
中国人讲究立德、立言、立行,有点地位的人,对墓志铭特别看重,故润格也特别高。
读小莽苍苍斋藏清代学者书札,发现其中袁枚致汪大榀的几通手札,都谈到为汪大榀父亲写墓志铭之事,颇有意思。
感到袁枚写墓志铭,果然名不虚传,有自己的性格特征。
一是认真负责,一丝不苟。
拿了人家的重酬,自然要拿出令主顾满意、也令自己满意的文字来。因而,他并不急躁,一次次让汪大榀提供、补充材料:“尊公在日,极爱仆之四六,拟撰此体,以质九原。
但五十以后之踪迹,俱在诗中,可考而知,五十以前之阅历,及汪氏宗系,及原籍某所,俱须开示寄我,以便我管。”在另一信中又说:“墓志所以未敢寄上者,缘其中有不得不问之事,特差家人渡江,将应问数条开列于右,求即赐复。”
二是尽量避免“浮辞”,尽量做到切合实际。
汪大榀肯定提出要求请他“笔下留情”,对“爱游山水”、“做过幕僚”等几件事情掩饰一下。他很坦率地在信中说:“第鄙意史贵直笔,倘尽没其实而徒加以浮辞,则恐见讥于达者。境之顺逆,虽大圣贤所不讳也。既承雅谕谆谆,或稍参活笔可耳。”话说得婉转而客气,但态度是坚决的,以致汪大榀再次提出要求后,他依然不为所动,力陈己见:“前月使者来,命改尊公墓志,弟因患秋痢,以致报命稍迟,深为歉仄。今力疾握笔,将世系补叙其中,并将爱游武昌山水之故,如世台所嘱而委婉言之,唯就黄观察聘往一事,再四思之,万难掩却。
古之韩昌黎、温侍御皆幕中人也,似亦无伤于高士,而况尊公诗集中如《呰窳庵》诸篇,皆自叙其在署中光景甚详,丝毫无讳,此时黄公尚存,握管者又何必反为之掩耳盗铃耶?”
三是收润资也决不手软。
汪大榀请他动笔前,肯定已经付了不菲的润资,袁枚在第一封信里也提到“蒙惠多珍”,并客气了一番:“一生至好,而区区墓志一篇,乃必以世俗金币相嬲耶?愧不能为尊公作功德施之佛庙,奈何!奈何!”“嬲”是纠缠、搅扰的意思,似乎袁枚本不愿收钱,是对方硬送上门来添搅扰、添麻烦似的。
事实上如何呢?袁枚的一封信中露出了“马脚”:“汉玉二件存尊处,希得一总出脱为佳。倘有托售书画数种,容当续寄。”在为对方撰写墓志铭之际,托对方出售汉玉、出售书画,不管主观动机如何,难免会引发人们的种种联想。
当然,收润资多少,于他人无涉,完全是当事人双方的事情。我感兴趣的倒是袁枚对落笔为文的态度,即使拿了别人的不菲钱财,也绝不按照对方的意思无原则地敷衍成文,而是有自己的原则立场,不改写的就不改写,不能掩饰的就不掩饰。这一点,很值得当今的书画评论家们学习借鉴。
当今的书画家们请评论家撰写评论,有时也有付润的做法,这或许已成“惯例”,问题在于,有的“红包评论”很不靠谱,胡吹一通,令人诟病。其实,这样做,对评论者、被评论者的声誉都无好处。
评论家应该有自己的“底线”.袁枚的成功之处,在于较好地把握了一个“度”.
据《北京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