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令鹏
姚鄂梅的中篇小说《你们》(原载《人民文学》2011年第4期)中的到底是底层的一个人,还是一个人的底层,这是首先要弄清楚的问题。我更愿意以故事的眼光去打量这篇小说,而不是以功利的眼光。高锐对“我”预设圈套,达到个人目的,只能说明高锐是城市化背景下价值观扭曲、不务正业、误入歧途的城市外来务工人员,在生存困境中运用非道德的生存方式,获取他认为应该而且可以得到的东西。虽然他出于感恩,为了帮助“我”,在“我”与大柳的职业竞争中设下圈套,但这不能抹去高锐低俗、卑劣的形象。当然,也有人辩解说社会精英阶层壁垒森严,固若金汤,以高锐为代表的底层出于无奈,被迫选择不正当手段,获取底层的利益。其实,这些争论意义不大,因为一旦在诠释中强化“底层”,特别是诠释者需要的那个“底层”,那么,作为政治概念的底层就要沦为过度诠释的潘多拉魔盒。
《你们》叙述的是现实社会中存在的一种公平的真相,并通过这种真相揭示了一种社会危机的存在。作为小说的《你们》,公平与不公平的相对关系俯拾皆是。总的说来,小说通过一个颇具戏剧性的故事,阐发了三种不同范畴的公平:一是不公平的社会借助某种外力达到的公平。十二年前,高锐在为公司送票时被人偷走票款,为了生存,苦苦哀求同乡大柳借给他五百多块钱以赔偿而被拒绝,形成严重的心理阴影,导致他对大柳的报复;通过对问题儿童吴小周的控制,间接利用大柳,层层设局,为自己的女儿谋取实验小学的学位;同时他处心积虑与“我”周旋,骗取“我”的信任,以达成他的阴谋,获取在不公平社会中,既得利益方或者资源享受方无足轻重,而既失利益方或者资源空白方举足轻重的利益或者资源;在高锐“求职”过程中,屡次遭受拒绝,求职无门,“我”却只要稍微使劲,找点社会关系,就能满足他的愿望;吴小周的就学的问题,大柳也是动用了一点点关系,作了一丁点交易,就达了高锐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前面所讲的这种外力,就是高锐的“非道德”行为。这种“非道德”行为,在高锐那里成了阳谋。他说:“这是他的命,当年他拒绝帮我,到了我女儿这一辈,他还得补上,他无法逃脱他的命运。”可见,在高锐的价值观里,没有真正的公平与公正,因为,仇恨的种子也经深深地在他心中发芽生根了。
二是诸多不公平相互制衡与牵制形成的公平。大柳曾对高锐的漠视与高锐对大柳的报复,直至大柳郁郁寡欢,患上肝病;“我”与大柳职业竞争中,大柳身背黑锅,自然淘汰,“我”自然胜出,心如所愿;吴小周被高锐利用,事实上却进了他想都不敢想的实验小学;“我”生活条件好,社会地位高,却与爱人两地分居,电话交流也官腔十足,异常沉闷,“我”工作生活单调,缺乏心灵的倚靠;“我”和大柳想帮助弱者,施以善念,却无不风声鹤唳,如履薄冰;高锐的老婆在零乱的菜市场上挥汗如雨,他却游离在高级会所与另外的女人谈情说爱;高锐放长线钓大鱼,处心积虑地为他人高下圈套,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在城市中立足脚跟,获取一点点温暖,铤而走险……总之,这些现象看似不公平,但从另一角度来看又显得十分公平,看似公平,却蕴含着不公平的因素,得失很难用一元标准来评判。
三是精神世界的公平即假设的公平。不难看出,“我”在高锐的重重包围下,感情暧昧,精神出轨;“我”与爱人的夫妻关系,并不与物质生活成正比;与大柳无话不谈,深厚的友谊却在“不进则退”残酷的职业竞争中灰飞烟灭;“我”对高锐的怜悯或者原谅等等,天平两端的法码相当,总是显现出平衡的迹象。再如高锐,看似周旋在“我”、大柳、吴小周、家庭间,如鱼得水,甚至直到最后,“我”还看见他在游泳池边挽着另一位女人,显然,高锐的付出获得应有的回报。但作为读者,我们无不为之倒吸一口冷气,仿佛高锐无时不刻在走钢丝,下面是万丈深渊等着他。这种公平与不公平其实非常脆弱,危机四伏。现实生活不比理想世界轻松,如果把高锐这个人放置于现实生活,那么,他那种“付出”会是一种怎么样的结果?因此,“我”和高锐内心世界的公平与不公平,只是一种假设的公平,理想的公平,像个五颜六色的泡泡,经不过现实的考验。 (责任编辑: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