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地标中的闻一多(2)

时间:2013-11-07 08:46来源:北京晚报 作者: 点击: 载入中...

 

 

  1937年夏最后一次回浠水

 


  1937年夏天,闻一多先生最后一次回到浠水“闻家新屋”.本来按当年清华大学的规定,教书满五年的教授,享有一年带薪休假,可出国访学游历,可在家读书做学问。闻先生不想出国,只想回老家静心读一年书。但战争爆发了,“七七事变”后,闻一多先生携家小逃离北平。那是一次仓皇狼狈的出行,臧克家在火车站见到他的恩师只带着一点随身物品,就问先生的书呢?回答是:“只带了一点重要的稿件。国家的土地一大片一大片地丢掉,几本破书算什么?”


  话虽这么说,当他后来在西南联大教书时,手中没有参考书,只得靠超强的记忆力和深厚的学术功底亲自为学生重写讲义。闻一多先生这样,联大的许多大师鸿儒亦如此。西南联大弦歌不绝,文脉昌盛,靠的正是闻一多先生这一辈的知识分子。


  那一年闻先生只在老家待了一个多星期,就到武昌去了。不久便辞别家小,辗转长沙,到西南联大的前身长沙临时大学任教,再一年,更是随学校远走昆明。此去经年,战火纷飞,家国破碎,闻一多先生再没有回过浠水老家。他曾给也在西南联大任教的弟弟闻家驷写陶渊明的诗句“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旁边还批注道:“同客滇南,弥念湖上老宅也。”可能谁也没有想到,“二月庐”窗前的灯光,再也亮不起来了。


  本来应该有这样的机会。抗战胜利,1946年“五四”纪念日后西南联大光荣 “复员”北上,师生们各归其校。闻一多先生从各方面考量,都应该先走。因为那时他已经上了当局的黑名单,昆明街头甚至有人贴出传单要四十万元悬赏他的头。但他从校方那里只订到两张机票,他让两个儿子先走。李公朴先生遇害,他就更走不开了。还有一个也许并不重要的原因是:闻一多先生还得为人多刻几枚图章,才买得起回北平的机票。甚至在遇害前两个小时,他还在西仓坡的家里抽空刻图章。在西南联大的艰难岁月中,闻一多先生“挂牌治印”,补贴家用,自称为“手工业者”.这既是学界美谈,也是当年联大教授清贫生活的真实写照。

 

 

  一个学者的倔强转身

 


  但闻一多先生永远走不出西仓坡这条小小陋巷了,永远不会有“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的归乡喜悦之情了。在当年闻一多先生遇害之处,有一块由昆明市五华区人民政府于1992年立的碑,碑不高大,用大理石镶边,中间水泥覆面,正面上书“闻一多先生殉难处”,字体粗糙,像是做碑的工匠随意为之,真是对不起擅长篆刻、深谙金石之术的闻先生了。碑下有个小花台,仅有几丛荒草而已。西仓坡的房屋也不复当年,都盖成了大同小异的职工宿舍,闻一多先生住过的那排房子早已拆除,现在是一家幼儿园。碑就是这个远方游子最后的家。它突兀地立于巷子中央,人们从那里来来往往,不用侧身就过去了。幼儿园放学时,接孩子的家长们簇拥在巷子里,眼光、心情全在即将放出来的孩子身上。有谁还会在那碑前驻足停留片刻,并说给他们的孩子一二?


  但我们确实不该忘记这样一个有血性的大知识分子。当年的西南联大大师如云,群星璀璨。闻一多在其中也许不是最有学问的教授,但却是名教授之一,我认为,更是最刚烈、最独立、最血性的教授。他学美术出身,却以写新诗闻名,然后又潜心学问,从上古神话到《诗经》、《楚辞》考据,从《周易》、《庄子》研究到唐诗宋词,他的学术视野极为开阔,那个时候就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用到《诗经》的研究上。而我辈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才始知弗洛伊德为何人。


  闻先生原本是个对政治不感兴趣的学者,但抗战胜利后中国政治的腐朽黑暗,让这个天生长有反骨的浠水弟子不能不放下手中的古籍,器宇轩昂地时常走在学生游行队伍的前面,在群众集会上慷慨激昂地演讲,反对独裁,呼唤民主中国的新生。他参加中国民主同盟,和地下党已经有所接触,甚至一度想去延安,他对共产党倡导的联合政府深抱希望,认定那就是新中国的未来。他本博学多闻,美髯飘拂,有名士风范,嗓门洪亮,擅长演讲,极富人格魅力,是进步青年学子的偶像;又刚直不阿,敢怒敢言。


  他的激进、“愤青”,在一群斯斯文文的教授中卓尔不群,让联大校长梅贻琦深感头痛,却不能不敬畏有加,因为西南联大本来就是个兼收并蓄、博采众长、崇尚自由民主的高等学府。他的好友朱自清先生说他是“斗士藏在诗人里”.我想在这个诗人血脉里藏着的,还有他的先祖文天祥的浩然正气。而惊人的巧合是,文天祥和闻一多都就义于四十七岁。


  我们对民主斗士的闻一多了解很多了,但对作为诗人的闻一多,尤其是作为学者的闻一多,了解认识还远远不够。他走出书斋为民众争民主、反独裁仅仅两年多时间,而他“在故纸堆里讨生活”,又学贯中西,终成一代大儒,却有二十多年了。他本来还有许多宏伟庞大的学术研究计划,曾说过等中国实行民主了,再回去做学问的话,惜乎“千古文章未尽才”.


  离开望天湖畔时,细心的诗人田禾从黄土中找到一片瓦砾,说这肯定是闻先生家房子上的。我收存了这片青色的瓦块,带回了昆明,像文物一样供奉在书架上。“闻家新屋”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分给了翻身的农户,据说人们住进去后发现并不好住,先是各自改建,导致越改越乱,后来干脆拆了砖瓦房梁异地再建。只是可惜了望天湖这一方好风景!


  如今,当地人叫这个地方为“闻家荒”.荒了,没有人了,都搬别处去住了。人们告诉我说。

(责任编辑:陈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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