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8月,贵阳黔灵山下麒麟洞一所隐秘的四合院中,杨虎城将军佝偻着腰,怀抱幼女,步履老态地来到院中,然后紧靠在一方石案下,缓缓戴上老花镜,徐徐展开手中的报纸,默默捧读了起来。他已被蒋介石囚禁了12年,但万万没有想到罪恶的魔爪正在向他伸来……
蒋介石认定他是“元凶”
杨虎城由重庆秘密转往贵阳,已在这个近乎与世隔绝的“夜郎之国”又被监禁了7个月。经过12年的监禁,杨虎城早已不复当年戎马倥偬、征战四方的豪情霸气。他终日以夫人的骨灰盒为伴,愁眼相对一双无辜的儿女。
杨虎城和张学良于1936年12月发动了“西安事变”,对顽固坚持“攘外必先安内”政策的蒋介石实行兵谏,痛陈他们的抗日救亡主张。“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张学良被判10年徒刑。杨虎城虽暂时逃过处罚,但被逼交出兵权,带着夫人幼子及随员“出洋考察”.
谁料,他一回到国内,就被蒋介石无理拘押了起来。在这10多年的囚徒日子里,杨虎城夫妇及幼子和狱中出生的女儿,大部分时间被监禁在贵州大山深处的息烽。
蒋介石一直固执地认为,“西安事变”的发动,主要责任是杨虎城和共产党,至于张学良,则是“少不更事,误入歧途,受了别人蒙骗和蛊惑”.换言之,在蒋介石心中,杨虎城是“元凶”,他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只是碍于内外舆论,始终不敢下手而已。
“西安事变”后,十七路军已被打乱建制,重新整编,因此,杨虎城的处境特别艰难。3个年纪稍长的儿女虽被共产党妥善安置,但身边的幼子拯中和幼女拯坤一直不能出狱。
抗战胜利后的第二年,息烽集中营被裁撤解散,全部搬去了重庆。过去那些凶神恶煞的特务也主动陪着笑脸,一口一个“老先生”,“恭喜您马上就要毕业了”.可是,当一家人满怀希望来到重庆,却被直接送到歌乐山国民党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单独囚禁。
杨虎城失望之余,终日长吁短叹。夫人谢葆贞更是怒不可遏,常常公开叫骂蒋介石全无心肝,一帮狗特务不是人。一年后,谢葆贞在愤恨中寂然逝去。
李宗仁释放令化泡影
1949年1月,蒋介石内外交困,被迫隐退,由李宗仁出任“代总统”.
一心谋求“划江而治”的李宗仁,为了显示和谈诚意,上台伊始便宣布释放在押政治犯。他签署命令,立即释放张学良、杨虎城二将军。然而,当记者翘首期盼杨虎城出狱这个重大新闻时,却始终不见动静。他们立即赶往重庆市特别政府询问消息。市长杨森装作一问三不知,被问得恼火时,杨森居然答曰:“真是天大的冤枉,我这个市长又不管放人。再说,杨虎城关在什么地方我都不知道。”
实际上,杨森知晓杨虎城关在何处。杨森早年投身滇军,依靠卖身求荣,逐渐由一名四川军阀投靠蒋介石,获得信任。这个首鼠两端之辈当然不会买李宗仁的账。“那谁管放人?”记者穷追不舍。“西南军政长官公署第二处。”情急之下,杨森脱口而出。
这个第二处实质上就是军统西南站,站长便是杀人魔头徐远举。记者再一次追问到他,徐远举装腔作势道,需要毛人凤出具手续,人在什么地方只有他清楚。
可毛人凤此时正躲在上海族侄毛森的公馆里。李宗仁找不着毛人凤,便命他的保密局长徐志道去“放人”.徐志道根本不知杨虎城关在什么地方。他答复说,即使知道了,没有蒋介石、毛人凤点头,人仍然放不出来。
毛人凤为应付舆论,忙去溪口请示蒋介石。蒋介石恨恨地说:“马上把杨虎城给我转移到贵州去。”
就在杨虎城望穿秋水,期望获得新生之际,看守组长龚国彦却突然通知他转移去贵阳。
就这样,杨虎城父子三人与秘书宋绮云一家三口在分离十余年后,又团聚了。他们在周养浩和新任看守组长张鹄的监管下,被军统秘密转往贵阳黔灵山下的麒麟洞。
1949年8月的一天,蒋介石从广州飞往重庆。激情作态后,蒋介石撇下8万人的欢迎队伍,夜宿林园,叫来了陪侍的毛人凤。
“杨虎城在什么地方?”蒋介石手捧一杯白水,明知故问。
毛人凤忙答道:“卑职按委座意见,已妥善转移至贵阳。”
“这个……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关了多少乱党分子?”蒋介石又问。
“报告总裁,”毛人凤趋步上前,回答道,“约为450余人。”
毛人凤请示如何处置?蒋介石猛地一挥手,“全部杀掉,一个也别留。”
“那杨虎城呢?什么时候把他送去台湾,张副座(学良)都送了过去。”
蒋介石霍地起身,愤然作色:“这个人早该杀掉了,留下他做什么?”
三魔头密谋暗杀计划
毛人凤心领神会。8月27日,毛人凤来到了军统位于市中心一座名为“漱庐”的公馆里,亲自召来了保密局西南站站长徐远举和生产处长周养浩。三人密商了起来。
毛人凤单刀直入:“总裁昨天指示我们,立即制裁杨虎城。这个人早该杀了,留至今日只能徒增麻烦。至于怎么制裁,用什么手段,这不同于其他,一定要做得干净利索。”
徐远举不解地问道:“杀掉杨虎城,这应该没多大问题,关键就是杨虎城的两个孩子和秘书一家子该如何处置?弄得不好,纸包不住火,他们会泄露出去。”
“徐处长完全多虑了。”毛人凤咧嘴一笑,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斩草除根,总裁明示,一个也不留,留下来,难道让他们来报仇不成?”
经过一番周密的策划,毛人凤决定将杨虎城等人秘密弄回重庆刺杀。
当日下午,周养浩回到磁器口家中,稍作停留,便来到了白公馆。他令白公馆做过行动工作的看守长陆景清、杨家山等前来密谈。杨家山旋即召来渣滓洞看守长杨进兴、安文芳、杨钦典三人,然后掩上门告辞而去。一个阴险、恶毒的暗杀计划很快成型了。
周养浩不敢耽误片刻,立即报告了毛人凤。次日一大早,毛人凤命周养浩将这三人带到军统位于造石场办事处的礼堂,他要亲自召见。
周养浩遂领着杨进兴三人赶往指定地点,毛人凤虚假作态地同杨进兴三人握手寒暄后,便故作庄重地说:“今天找你们来,是要完成一个很重要的任务,要制裁几个重要人物,要绝对保守秘密,不得泄露。行动时,用匕首,决不能用枪,以免发出声音,暴露目标。”
他环视一眼杨进兴三人,又加重了语气:“事成之后,论功行赏。失败收场,家法从事。”
1949年9月1日,贵州麒麟洞。下午午睡起床后,杨虎城照例坐在门前的一圆桌旁,看起当天的报纸。突然,一阵碎步急促地传了过来,来人满脸堆笑说:“给老先生道喜了。”
杨虎城定睛一看,正是监管他的特务组长张鹄。他下意识地放下报纸,一脸冷峻。
张鹄见他没什么反应,就跨前一步,抱拳贺道:“老先生要重获自由了。周养浩处长已带着委员长的明示来了,准备接老先生出去。恭喜!恭喜!”
杨虎城听罢,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良久,他才平静地问道:“周处长到了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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