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著名文化学者、北京大学教授张颐武先生出版了新书《年轻时》,该书是张颐武近年来对人生警语解读阐释的文字结集。这些文字多有一个程式,即每则以“年轻时”开头,“古语说”结尾,篇幅短小,约百余字,主要为年轻人解决人生和现实的困惑提供思路和方法。张颐武说:“时代在变,但是做人的方法古今是相通的;我的文字微末,但是希望今天的年轻人少走弯路。”本报记者日前就此采访了张颐武,请他谈谈青年、学术与人生。
“人情世故”非庸俗
问:这本《年轻时》缘自上世纪80年代您在北大读书时,对明清笔记中古人警语所做的记录,近年来您又通过微博对这些警语进行了阐释。文字精炼,又经多年斟酌,我觉得有一个词特别适合形容它,那就是“集腋成裘”.您自己如何看待这本书?
答:这本书的内容来自我过去做的笔记和后来发的微博,但是此前是以散碎的形式存在的。“集腋成裘”,只把“腋”攒够了恐怕还不行,还需要把“腋”重新细致地编排,才能做成一件上等的裘皮大衣。这本书就是将“腋”进行条理化、类型化、集中化的编排后的结果。
问:这本书现在很热销,体例您能介绍一下吗?
答:我主要是按照主题编排的。如第一章叫“品行非路人”,讲年青人必须提高道德水准,从不同的角度谈怎么以品行立人。第二章“接力正能量”,是讲做人的基本态度;第三章“狭路正相逢”,是讲人生中间碰到的挑战和困难,该怎么去面对;后面还讲到一些做人的基本方法,像“知人又论事”,是要看清人生,看清别人;“人生放长线”,是说人生如何能够看得更宽广;“温故又知新”,是讲人生的老道理,人生的老经验怎么用等。还有阅读、学习、交友、求实等共11个大问题,其实是人生的11个侧面。然后我把微博的内容按照这11个侧面精心地编排。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想法,还是精心地想过这个分类的。思路就是如何将现在的年轻人遇到的问题,和我这些微博内容对接起来,重新编排成书。我自己在重新看了这本书之后,都觉得又有很多新的感受。所以,尽管内容是过去记录的,里面的那些警语也都是很熟的,但是现在我看到它时,我觉得这已经完全是一本全新的书了。
问:您在书中谈到人年轻时要了解一些人情世故,这和一些对年轻人的“要求”有所不同,有没有人说您这本书会让年轻人提早“变老”了?
答:我想年轻人多知道些道理是不会错的。少年时期太莽撞,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问题会很严重。现在有的年轻人接人待物易走极端,有些是不屑于与人合作,唯我独尊。但也有自以为成熟,其实对人情世故的理解常常很肤浅,是朝着实用的、庸俗的方向去理解人际关系,就想着利用别人。我这两年发现,很多年轻人喜欢巴尔扎克小说里的伏脱冷这个角色,想做一个一切以自己的利益为中心的“冷面人”.事实上,这样有时会画虎不成反类犬。待人接物,与人合作共事并非是庸俗的事情,也很不容易。就像我们很多纯文学作家说,我要写通俗小说那还不易如反掌嘛!可是真的让他写,他会发现琼瑶的小说也不是那么容易写好的!这里面的“游戏规则”很难掌握。我的这本书其实是讲待人接物的“分寸”.
中国的文化特别强调这一点。比如儒家讲人情,讲人与人之间要有真心。他人有困难,要将心比心,换位思考,帮人家一把,这就是人情;世故呢?就是要对复杂的社会有一些了解,对年轻人成长是有好处的。所以我在书中说,年轻人,应该“循人情”、“知世故”.我说懂点人情世故,是要年轻人学会如何与人合作,和庸俗无关。
问:您书里说:这些文字是“我自己年轻时吃过亏、尝过苦头、受过益之后反思得到的一点点感想。”书中所写,是否都是您的经验之谈?
答:应该说是。比如1983年,我20岁,还在北大上学。一次和父母去看电影《火烧圆明园》,电影演到一个清军将领痛打外国人,观众掌声雷动、起身叫好。我当时觉得这个情节有点荒谬,回家愤怒地写了一篇文章,觉得自己很高明,像个“启蒙者”.可是我父亲听了我的想法说,你为什么不换位思考呢?导演是个香港人,长期在英殖民统治下,电影已经让观众很郁闷了,导演需要一个剧情振奋观众的情绪。那时候我还不明白,和他争辩。后来想通了,遇事要换位思考,我想的不一定错,但别人的想法也要尊重。我在书中很多地方谈到这一点,人需要“换位思考”将心比心。我们年轻的时候,不大容易明白这个道理。
深入浅出是学问
问:您成长于一个具有学术氛围的家庭里,老一代学者的治学方式给了您怎样的影响?
答:我从小就生活在学院里,我的父亲是中央民族大学的教授,是他那个学科里很有影响的学者,我是从小看着我的父亲和许多学界前辈们如何做学问的。史树青先生就住在我家楼上,史先生常来我家聊天。我对他们的感觉是,大学者们很近人情、通人情的;他们说的话都是深入浅出,从不“端着”;他们写的文字也很通俗、生动。我的人生、我的学术受他们的影响很大。我觉得学术不应该是神秘的东西,所以我写文章包括写论文的时候,很愿意写得通俗易懂一些。
问:您这本书以“年轻时”开头,“古语说”结尾,把晦涩的道理深入浅出地讲出来。“深入浅出”是否是您著书立说的方法?
答:这在中国学界也是个老传统。中国很多学者都是“两套笔墨”,“主业”是学术,“副业”常写些散文、随笔。我其实一直对通俗文化、大众文化有兴趣,平时常写些比较轻松的文章。我的“副业”是从年轻时候开始的。为什么?有一件小事情,上世纪90年代初,我刚刚研究生毕业,留在北大任教,教的是成人教育。那时的我感觉自己书教得还可以,可是成人教育班的学生有个特点,他们都是家累重、工作忙的成年人,他们需要的是划重点,应付考试。我当时非常困扰。那时正在演电视剧《渴望》,他们课间谈起来都是说《渴望》里的故事,刘慧芳如何如何,宋大成如何如何。这启发了我。我就分析刘慧芳和宋大成的故事的涵义,以及和当代历史的关系,由此再回溯到现代文学,常常让学生一起参与讨论。这样的效果真的很好。这让我有所领悟,一是大众文化对于人们的影响真是很大,不能不关注。二是讲课写文章要关注受众的反应和需求。所以,90年代以后,我自觉地写了很多散文、随笔、时评文章来传播自己的观点,开始觉得学者应该具备这样两种能力。我觉得,学者可以把学术思维深入浅出地传达给大家。现在有了微博微信,网络对我们的影响无处不在,用零碎的时间随手写些东西,与公众分享,如能积攒起来,最后也能“集腋成裘”.
(责任编辑:陈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