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秋生于1904年,本名承麟,是满清旗人的破落贵族。程砚秋1岁那年父亲就病逝了,从此家道衰落日甚,以致难以为继。迫于生计,他6岁寄身梨园,弱冠之年便蜚声菊坛,初用艺名程艳秋,字玉霜;1932年元月起,改名程砚秋,字御霜。
程砚秋兄弟四人,成名之后,老母亲、三位兄长及其子女,几乎全部由程砚秋一人养活。
程砚秋备尝生活艰辛,又心系民瘼,他的弟子刘迎秋对他的评述可谓切中肯綮:“半承先贤遗言,半蓄心声隐志,半语能传家国恨,两眉深锁庙堂忧。”
程砚秋在四大名旦中年纪最小,却辞世最早,他的一生如同他所创造的声腔一般,百转千回中带着许多挣扎与悲情。他爱喝酒,爱吃甜食,焉知不是心里太苦?
程砚秋对京剧艺术的贡献是独特的,他开辟出与传统旦角美学风格大异其趣,同时又互补互鉴的程派艺术,让无数顾曲知音心驰神往。程砚秋心灵之深邃,在同时代艺人中也极其少见,“谓吾编此剧(指《春闺梦》--编者注),自知为哀怨之声,惟颇愿从此国家日趋升平,使此剧辍响,则吾愿遂矣。”这自陈中,分明有着鲁迅肩住黑暗的闸门,让后辈向光明走去之气概。
然而,在梅兰芳绚丽的光辉下,程砚秋似乎常常有意无意地被压抑,尽管他风头最劲时,曾超越乃师梅兰芳。在很大程度上,程砚秋和程派艺术至今仍很寂寞,等待着人们去细细品鉴、研究,就像《春闺梦》唱的那样:可怜侬在深闺等,海棠开日想到如今。
程砚秋已逝,程派艺术流芳。赵荣琛、王吟秋、李世济等都是优秀的程派传人;李海燕、迟小秋、张火丁等都是活跃于当今舞台的程派再传弟子。
颇见功力《红拂传》
如今舞台上已不多见的《红拂传》,是程砚秋1923年创排的剧目。红拂的双剑仿佛撩拨起一段往事,那时节,程砚秋风华正茂。
《红拂传》首演当天,京城大雪难行,许多戏院门可罗雀,纷纷回戏,唯有华乐戏园门口车水马龙。程砚秋饰演的红拂唱做繁重,手舞双剑,寒光夺人的眼睛--程砚秋用的是一对真剑,并把武术中剑术的套路融入其中。
真剑起舞,没有扎实的功力是做不到的。程砚秋6岁时,一纸“关书”写给荣蝶仙为徒,开始梨园生涯。荣蝶仙要求苛刻且脾气暴躁,动辄打骂,程砚秋被荣蝶仙毒打而在腿上留下了许多血块,直到上世纪30年代赴欧游学时,才由一位德国大夫手术切除。不过,荣蝶仙为程砚秋打下坚实的基本功,这也是不能讳言的。据说,有一次程砚秋喝得酩酊大醉后演出《红拂传》,唱念做打竟毫无纰漏。
《红拂传》让许多观众记住了程砚秋的名号,程砚秋1923年赴沪演戏34出,《红拂传》是唯一一出演了7次的戏。
一炮而红《玉堂春》
程砚秋的戏码安排非常讲究,常常是综合考虑了剧本、观众、市场等因素后决定的。这一切,由罗瘿公一手操持。
罗瘿公是清末民初的着名文士,厌弃官场、流连戏园,1917年以700银元把程砚秋从荣蝶仙处赎出,不仅为程砚秋广延名师,更教他识字读书、作诗临帖,为他写戏、排戏。日后程砚秋追忆前尘,不禁感慨:“程有今日,罗居首功。”
“你说给你买花炮,这是危险的物件,不好带,我回京拿钱给你多买就是了。”从罗瘿公南游期间写给京中程砚秋的信中不难感到,罗、程之情亲如父子。
程砚秋1922年第一次闯上海,罗瘿公安排以《玉堂春》打炮,结果一炮而红,甚至有顾曲家说:“玉霜唱过《玉堂春》之后,以后无论何人必不敢在上海再唱。”
程砚秋与《玉堂春》有特别的缘分,他给梨园名宿果湘林留下极佳的第一印象也是凭借这出戏。后来,果湘林把女儿果素瑛嫁给了程砚秋。
另起炉灶《碧玉簪》
罗瘿公之于程砚秋,正如齐如山之于梅兰芳。可惜天命不佑,1924年,罗瘿公留下绝笔《青霜剑》即撒手人寰,带给程砚秋沉重的打击,程砚秋的一副挽联可谓道尽心曲:
当年孤子飘零,畴实生成,岂惟末艺微名,胥公所赐;
而今长城失恃,自伤孺弱,每念篝灯制曲,无泪可挥。
许多人等着看程砚秋的笑话,以为罗瘿公不在了,程砚秋也“必死无疑”.就连罗瘿公的朋友金仲荪亲自编剧的《碧玉簪》,也被一手培育出四大名旦的“通天教主”王瑶卿鄙视,王瑶卿认为这样的戏只能到杂耍摊子上演一演罢了。
程砚秋自小经历的苦难练就了他坚忍的个性。他把自己关在书房数月,独立设计唱腔、身段、音乐,构思每一个细节。他明白,罗瘿公走了,再也没有人能像罗师那样照拂、保护自己了,今后自己必须独立前行。
终于,1924年12月14日,《碧玉簪》在三庆园首演,大获成功。
金仲荪又为程砚秋写了很多戏,还把当时各报刊对程砚秋的评论文章编辑出版,取名《霜杰集》。《霜杰集》中收录了一篇麟声所写的《文姬归汉序》,是从《黄报》上找到的。这位麟声也与程砚秋成了朋友,并在若干年后创作了大名鼎鼎的《锁麟囊》--是的,麟声就是翁偶虹。
祈祷和平《荒山泪》
失去了罗瘿公的程砚秋变得更加独立、成熟,对创作的参与也越来越多。据翁偶虹回忆,《荒山泪》就是程砚秋提出主题思想,由金仲荪执笔完成的。
“战争无已,颇想借戏剧之力,以消弭战祸。”这是程砚秋对1930年代中外社会的总体判断,也是创排《荒山泪》的初衷,《荒山泪》因而还有另一个名字:《祈祷和平》。该剧结尾更是直接发出了“愿世间从今后永久太平”的呼告。程砚秋对身处的时代有强烈而敏锐的感知,他太希望用自己的艺术穿透这个时代,以至于另一出针砭时弊的《亡蜀鉴》用力太大,对黑暗时代抨击太猛,露演不久即遭禁演。
不过,程派艺术终于因这份呼应时代的勇气和悲天悯人的情怀,而有了卓尔不群的气质。这出《荒山泪》也让程砚秋在上世纪30年代初赴欧游学期间,获得了西方艺术家的青睐。
《荒山泪》让欧洲人记住了程砚秋,而程砚秋赴欧,更多是观摩、学习。他欧游归来提出了19条京剧改革意见,从微观的舞台表演到宏观的制度设计应有尽有,足见他作为京剧从业者、实干家而非单纯理论家的踏实与复杂。
(责任编辑:陈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