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延续
2700多年的古老名号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随着长篇小说《白鹿原》的问世,白鹿原这个似乎被遗忘多年的名词,重新在人们口中流传起来,一片古老而又神奇的土地,也重回人们的视野。
在那之前,西安人习惯于称呼坐落在城东南方向的一片广袤的台塬为霸上,或者狄寨原。而一个更加古老神秘的名字白鹿原,却似乎被人们所淡忘,直到陈忠实《白鹿原》的问世,白鹿原这个古老优美的名字才重新被叫响。
据古书中记载,大约在2700多年前,西周灭亡后,周平王离开镐京,踏上了迁都洛邑的旅程,当他们渡过浐水之后,忽见东南方的原坡上奔跑着一只白鹿。白鹿是稀罕之物,人们都注目观看,平王也不住称奇。白鹿原之名便由此而来。
“白鹿原得名之早,名称沿用时间之长,在国内都很少见。”西安白鹿原文化研究院院长、蓝田县志主编卞寿堂先生说,“从古至今的方志上,白鹿原一直被当做一处名胜被载入史籍。解放后,通过一些考古发现和文物遗迹,也证明了白鹿原历史的悠久。”
5月25日,记者一行往白鹿原而去。福银高速西蓝段顺着灞河向东南延伸,灞河河谷和高速路的西边,一堵城墙般的山坡一直伴随着我们,这便是白鹿原。它在灞河河谷的西南边高高地矗立着,远看俨然一座连绵不绝的山脉。白鹿原的东侧,浐河从坡下流过,从地图上看,浐灞宛如两只温柔的臂膀将这块高地环抱。如果沿着白鹿原一直向南行,便会进入孕育了浐灞的秦岭山脉。白鹿原横卧在秦岭北侧,形似一个毛笔写就的“一”字,蚕头凤尾,原东南高而西北稍低,原长25公里,宽6至9公里,原面海拔高度在600米至800米之间,高出灞河240至300米,高出浐河150米至200米。白鹿原区域内面积约300平方公里,总人口在20万以上。
“娃娃别哭,
妈妈带你上原摸天。”
在白鹿原东坡下的蓝田县城里,原上人卞寿堂先生为我们讲述了他几十年来研究白鹿原的所得。他说:“白鹿原近20年来这么有名,得归功于陈忠实先生的小说《白鹿原》。其实,白鹿原在历史上也是一个非常闪光的地方。”古代,白鹿原曾有“天下第一福地”的称号,老百姓俗称为白鹿福地、万寿山。白鹿原上留下了多处人类先祖活动的遗迹。这里一直是一个富饶的地方,也许是因为水土好,白鹿原上的人明显比其他地方的人体质好,也聪明。如今的白鹿原分属在三个区县,蓝田县、灞桥区、长安区。白鹿原在蓝田县的部分占到了整个原的近三分之二,长安区仅占着白鹿原西北边缘的一小块,剩下的近三分之一则属于灞桥区。
卞寿堂先生为我们当起了白鹿原的导游,记者一行从蓝田县城往西走,过了辋川河(灞河的一条支流)、灞河,便来到了白鹿原脚下。远看如墙、如山的白鹿原,近看则更加雄浑,不过坡面却不似想象中的陡峭。汽车沿着盘山路绕向原顶的时候,卞寿堂讲了一段多年的经历,几十年前,原上还没有通公路,原下的人要到原上去很不方便,一天他在原下听到一位年轻的母亲对怀中哭闹的孩子说:“娃娃别哭,妈妈带你上原摸天。”一位上过原的老人便在一旁揶揄道:“你没上过原啊!那原看着高,可原顶上比咱下面还要平哩!”
说话间,我们已经爬上了蜿蜒的坡路,来到了原面上。果然是望也望不到头,一马平川,比原下还要平整的土地上,随风荡满了将黄又绿的麦浪。除了那迎面吹来的劲凉的风,似乎感觉不到自己正站在一块高出西安城200多米的高地上。
卞寿堂先生提醒,我们所站的地方,正是见证白鹿原深厚文化、悠久历史的郭村,这里留下了我们的早期文明遗址。沿着麦田间的小路向南走,不远处便是白鹿原的南缘。卞寿堂回忆道:“1991年,我们在这里种苹果树挖坑时,在几百亩的范围内挖出了陶片、石器、骨器等物。白鹿原东部与秦岭相接的地带,到处都有古文化遗址和古人类活动的遗迹。”
也曾是冷兵器时代的
军事要地
离开了郭村,记者一行往白鹿原的最南边——将军疙瘩驶去。途经一座热闹的集镇,卞寿堂说:“这是安村乡,蓝田境内白鹿原上的三个乡镇之一,另两个是孟村乡、前卫镇,它们都在安村的北边,更靠近白鹿原的中心区域。”出了安村镇热闹的街面向西,地势便逐渐呈现出下降趋势,周围的原面也不再是一片平坦,而是变得起伏不平。卞寿堂指着南边的一处村庄说:“这里是宋家嘴。《白鹿原》中白灵的原型张静雯就出生在这里的一个地主家庭。”
过了宋家嘴便开始下坡,坡下是一道草木苍茂的深沟,叫做鹿走沟,相传白鹿曾从这里经过。卞寿堂说,这里是横切白鹿原的荆峪沟的源头。荆峪沟之名本意是沟内荆棘满布,而后来人们将其念成鲸鱼沟,并诞生了白鹿和鲸鱼的传说。原上人习惯称白鹿原的原头在东南面的将军疙瘩,称原尾在灞桥区的肖家寨附近。荆峪沟的头也在白鹿原头不远,沟尾在原尾不远,从东南向西北,荆峪沟将白鹿原从中间一分为二,南边半个原被称作炮里原,北边的则被称作狄寨原。“我们原上人习惯称其为南原、北原。”卞寿堂说,“原上人对荆峪沟感情很深,荆峪沟养育了白鹿原人。而现在的荆峪沟水位逐渐下降,在鹿走沟这里已经看不到水了,在我小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芦花荡漾的美景。”建国以后,人们在荆峪沟中修建了水库,并修建了引岱工程,岱峪水库之水可自流到白鹿原以及临近的几个区县。
出了鹿走沟,地势并没有出现平坦的迹象,这里,我们已接近秦岭山脉和白鹿原的交接处。继续前行,汽车开上一道南向的慢坡,我们发现,道路两旁已不再是绵延的原面,而是深沟大谷,连接着伸向远处起伏的山脉。卞寿堂说:“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往南走,就能进山了。”而我们脚下的这块地方,似乎已经不能用原来形容,称为梁、岭则似乎更为贴切些。山风从东侧的山谷吹进来,绕过这道窄梁,又毫无遮拦地向西边的山谷灌进去。这里的风比原面上的更冷更烈,迎面的东风足有六七级强。一位老乡赶着羊群从山里走来,言语似乎被大风吹散:“我们这儿一年里像这样的大风很普遍。”
面对着眼前纵横的沟壑,卞寿堂说:“这里叫做尤风岭,是白鹿原的最南头。尤风岭这个名字很古老,传说黄帝的大将风后和蚩尤在此大战,蚩尤战败,这道岭便由此得名。”东边的一两座连绵的山头被当地人称作双峰山,两个山头之间隐约能望见一座塔。与冷峻的山峰相比,近处的白鹿原看上去则显得温柔很多。卞寿堂指着北边一块凸起的土包说:“这里土话叫做将军疙瘩,疙瘩也许就指的是这块大土包,这里在冷兵器时代,可是一处重要的战略要地。”
白鹿原在战略上的重要地位很早便体现了出来。白鹿原东南依篑山,雄踞秦岭北麓,是古代从长安通向我国东南的交通枢纽。尤其是尤风岭和将军疙瘩一带,是从关中经蓝关古道到武关的必经之地。西周时期,为了防止猃狁人的入侵在此设立了弭邑。当年秦始皇横扫六合消灭楚国时,就亲送大将王翦至白鹿原,王翦经白鹿原出武关,最终消灭了楚国,完成了统一大业。楚汉之争时,起初兵力较弱的刘邦就选择了在白鹿原囤军霸上,与强大的项羽大军对峙。西汉立国之初,刘邦深知白鹿原在军事上的重要性,便在原上设置了长水校尉,长水校尉的驻地便被称为汉将帅堡,后来被当地人俗称为将军疙瘩。
站在将军疙瘩上,便不能不承认这里的险要,北边连着白鹿原,过了这里便是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南边连着秦岭,东接可以通往河南和湖北的蓝关古道,怪不得刘邦要在此驻扎一支部队,而白鹿原的传奇,还远不止此。
白鹿原,一个历史、现实的集合体,因为一部长篇小说《白鹿原》而闻名遐迩,然而它对于我们仿佛既熟悉又陌生,我们熟悉着它的名字,却陌生着它的内涵。几千年来,白鹿原从来没有停止演绎它的传奇。也许从白鹿原被造就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它的不平凡。
陈忠实的长篇小说《白鹿原》以陕西关中平原上素有“仁义村”之称的白鹿村为背景,细腻地反映出白姓和鹿姓两大家族祖孙三代的恩怨纷争,更折射出了中华民族在这半个世纪里的发展历程以及影响了中国文化二千多年的儒家思想如何在新思潮的不断冲击下一步步地走向衰亡。全书浓缩着深沉的民族历史内涵,有令人震撼的真实感和厚重的史诗风格。1993年6月出版后,其畅销和广受海内外读者赞赏欢迎的程度,为中国当代文学作品所罕见。1997年荣获中国长篇小说最高荣誉——第四届茅盾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