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觉大约就像一队蚂蚁在横穿大锅的锅底。11月14日,当我们科考队一行20多辆车穿过奇形怪状的雅丹地带“龙城”,进入到了广阔平坦的罗布泊湖盆的时候,极目望去,四面都只剩了地平线,惟有天边散落一些小小的雅丹的身影,在上午的阳光下似真似幻。
我们的最终目标是位于罗布泊西岸的楼兰古城。
在罗布泊,最大的感慨是,所谓“沧海桑田”的变迁,可能并不需要预想中那么长的时间,在坚硬无比、绵延不绝的盐碱壳子上颠簸,很难想象,50年前这里还可以划船,还能打上1米多长的鱼。中上游的引水灌溉和水库的修建使塔里木河不再注入罗布泊,1972年,罗布泊蒸发完了最后一滴水,成为一片死亡之海。
因为水的消失,一个湖的废弃乃至一个城市的废弃,这样的故事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中并不鲜见。比如楼兰。
当天黄昏,我们的车队用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走过18公里极其难走的雅丹地貌,终于到达这个古城。有谁能面对黄昏中的楼兰古城而不动容呢?
在夕阳的金色光辉中,高大的佛塔和“三间房”苍凉而悲壮,千年前的木桩在晚霞中好似要燃烧起来,陶罐的碎片撒了满地,粗大的胡杨树枝像干枯的绳子一样卷曲,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一座废弃的安静的都城,它曾经怎样歌舞升平过?它又怎样由盛到衰,到达了自己的末日?
我们是13日上午从560公里外的库尔勒赶来的,楼兰是北京电视台组织的大型电视科考系列报道活动“百年发现世纪穿越----人与水的记忆”的最后一站,也是最重要的一站,17日,北京电视台和新疆电视台在这里举行了大型直播节目“楼兰论坛”
整个科考活动则是10月31日从喀什开始的,分为南北两线。北线全程沿塔里木河向东行进,途经巴楚、阿克苏、拜城、库车、轮台、库尔勒、营盘抵达楼兰。南线则从沙漠边远的县城麦盖提横穿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经玛扎塔格山,过丹丹乌里克、喀拉敦、圆沙古城、大河沿,经英苏穿越罗布荒原到达楼兰。
组建这支考古队,首先是对楼兰发现100周年的纪念。1900年3月初,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率领的探险队沿着干枯的孔雀河左河床来到罗布荒原,在穿越一处沙漠时发现他们的铁锹不慎遗失在昨晚的宿营地中。赫定只得让他的维吾尔族助手阿尔德克回去寻找。这位助手回来的时候,不仅带回了铁锹,而且还拣回了几件木雕残片。赫定见到残片非常激动,第二年3月,他回到这里进行挖掘,发现了大批文物。这就是令世界震惊的楼兰古城。
但此行更重要的目的是探索人和水的命运。此次大型报道节目的制片人韩斗斗说,他们在几年前就有制作这一节目、探讨这一命题的想法,“在塔克拉玛干地区,人和水的关系实在最敏感、最突出、最脆弱了,更深一步来讲,这其实人和环境的关系问题,而这是新世纪人类共同面临的问题”
科考队一路走来,通过历史和现实的对比,探讨塔克拉玛干地区河流、绿洲和人类活动三者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从依然生机勃勃的塔河上游走到下游的古城废墟,楼兰的确是探讨这一话题的典型案例。
历史上,楼兰属西域三十六国之一,与敦煌邻接,公元前后与汉朝关系密切。《汉书·西域传》记载:“鄯善国,本名楼兰,王治扦泥城,去阳关千六百里,去长安六千一百里。户千五百七十,口四万四千一百。”楼兰城是楼兰王国前期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它东通敦煌,西北到焉耆、尉犁,西南到若羌、且末。古代“丝绸之路”的南、北两道从楼兰分道,楼兰城作为亚洲腹部的交通枢纽城镇,在东西方文化交流中,曾起过重要作用。
楼兰究竟是如何神秘消失的?一直是近代学者多年争论不休的一个问题。
一个说法是战争,认为楼兰是为仃零所灭,或者是被北方的匈奴游牧民族所灭。但疑点是战争只能毁灭一城一池,不太可能灭亡整个国家。
还有一个说法是瘟疫,认为当时曾在国家里发生过一场大瘟疫。附近曾发现过一些群葬坑,里面男女老少尸体像垒砖那样层层叠叠。
气候恶化论是目前较占上风的论点,认为是因为自然变化造成国家大迁移。那具着名的楼兰美女(3800年历史)在解剖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肺部沉积有大量沙土。说明当时气候已经开始恶化了。
但现在更新的说法认为,政治和社会巨变是楼兰废弃的导因,此次参加科考活动的着名考古专家、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孟凡人就持这一观点。孟认为,楼兰的消亡是一个从废弃到彻底荒废的过程。公元376年左右前凉退出楼兰后,鄯善由于内部和苏毗人入侵等原因正处于衰落时期,故无力进驻并振兴楼兰城,遂导致楼兰城在政治上彻底失去作用,同时,因为自敦煌进入西域的古道有了很大的发展,开拓了交通更为方便的大海道,楼兰的交通枢纽的地位也失去了。这样又使以丝绸贸易为主的各种商业陷于停顿,楼兰城失去了赖以繁荣的基础。西域长史机构撤走,大批屯田者和汉族居民离去使人口锐减,农业生产基本停顿,从而动摇了楼兰城的生存基础。
由于没有足够的劳动力,也没有政府机构组织大兴水利,疏导河道,平整耕地,完全丧失了与当地恶劣的自然环境作顽强斗争的手段,致使风沙逐渐内侵,雅丹地貌逐渐发育,耕地面积和植被不断缩水,河流和渠道被风沙淤塞、改道、蒸发渗漏,生态平衡遭到严重破坏,如此年复一年恶性循环,楼兰地区逐渐失去了人类聚居生活的条件。
不管怎样,楼兰荒废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没有水,着名历史地理学家王守春认为,水的减少直到消失,除了气候变化的原因,更主要的是人为原因。
从历史上看,也多次发生过由于人口的增加,上游对河水的过度引取,使下游河流来水减少和河道的不稳定,最终导致下游古遗址废弃的事情。
现在,还有一种说法认为,楼兰人为大兴土木以及其奇特墓葬形式“太阳墓”(见图③)砍伐了大量树木,最终带来了生态恶化。“太阳墓”外表奇特而壮观,围绕墓穴的是一层套一层的共七层由细而粗的原木。木桩由内而外,粗细有序。圈外又有呈放射状四面展开的列木,整个外形酷似一个太阳,据今年年初的资料,在已发现的七座墓葬中,成材原木达一万多根,数量之多,令人咋舌。
值得一提的是,用发掘于楼兰的卢文字书写的律法中,有这样的律条:“凡砍伐一棵活树者罚马一匹,伐小树者罚牛一头,砍倒树苗者罚羊两头”.可见当时的人们已经意识到要生存下去必须保护生态环境。
但楼兰最终还是湮没于风沙之中了。根据历史记载,楼兰国曾有几千人在一个叫善密的人带领下迁到义乌(今哈密一带),另一部分人迁到了和田的罗普(罗布泊的转音),另一部分人坚持生活在罗布泊内,一直到清朝末年。
古人云:“今之于古也,犹古之于后世;今之于后世,亦犹今之于古也。”楼兰留下的“人与水的记忆”,是一段惨痛的历史,不过,看一看今天的罗布泊,看一看塔里木河下游大量因缺水而衰败的胡杨林,我们也足以担忧,我们留给后人的记忆,将是什么样的历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