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别处”,小说即是薛忆沩的上帝。他用他那高贵的文字,传达出最为简单而普遍的真理。他的写作实践,力证了精神与信仰在文学写作领域中的弥足珍贵。犹如其中一部小说《流动的房间》所揭示的那样,生活世界永远都在流变,唯有精神,可以永恒。而他建基于此的精神向度及其小说旨归,必然会引起我们对自身所处境遇的思考与辨析,进而将我们渡向一个更为高远的精神彼岸。
三
作家纳博科夫认为,文学作品首先是对个人产生重要意义,他也只愿对读者个人负责。作家池莉也有着相近的观点。她觉得好小说并不在于作家自己所声称的社会意义,也并非日后社会对于该小说的意义性评价,而仅仅在于作品本身:熟悉生活并且能够洞察生活的,用自己独特的文字功夫将自己独特的生活理解表达出来的,深入浅出、恰到好处并且色香味俱全——无论什么题材。所以,她认为,小说首先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小说与所有的艺术品一样,与花朵、舞蹈、绘画、雕塑一样,其要素便是它是否好看和迷人。好小说要动人,要拥有超越时代的风韵和魅力,要像越陈越香的好酒,任何时候开坛,都能够香得醉人。多么贴切的比喻!
回顾新时期以来的小说创作,纷繁热闹地经历了多种流派或主义的技巧性探索。在我看来,无论是先锋派的注重“怎么写”,还是现实主义的注重“写什么”,都并非评判一部小说好坏的唯一标准。事实上,我以为小说写作既没有固定套路,也没有永恒模式,谁都无法规定小说必须如此这般发展。我们也许无法给什么是好小说下一个确切的定义,但我心目中的好小说,还是有一定的标准,那就是毫无功利地关注人类的生存状态、精神命运和心灵世界。“小说的使命即是照亮生活世界,并守护这个世界的复杂性和丰富性。”说到底,小说固然离不开故事的支撑,但小说写作不是百姓故事的复制,亦非个人隐私的贩卖,在情节和悬念之外,必定还有心灵的抚慰和思想的烛照。诚如作家南翔所说,一个好的文学作品,应该具有三大信息量:一是生活信息量,二是思想信息量,三是审美信息量。他进而指出:生活信息量是我们全力搜寻与表现的人物、情感、历史及其生活细节;思想信息量是我们要通过人物、故事传导出来的深邃、理智而清明的思考;审美信息量则是我们的话语方式、结构方式等。对南翔的这一文学主张,我们还可以作如是理解:优秀的文学作品归结于生活的广度、思想的深度和审美的高度。生活是树根,审美是树枝与树叶,思想则是树干。有思想的作品并非故弄玄虚故作深沉,而是关于生存状态、关于终极命运、关于生命意义的理性思考。对一部出色的小说而言,思想不是可有可无的点缀,它贯穿于文本的始终。经典之所以是经典,就在于它既塑造了经典的人物形象,譬如鲁迅笔下的孔乙己和祥林嫂,巴尔扎克笔下的葛朗台和高老头;又积淀了丰富的小说思想,譬如曹雪芹的《红楼梦》和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还体现了独特的审美追求,譬如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复调小说,格非、苏童、余华等人的先锋写作,从而达到文学性、思想性和审美性的完美统一。
据此,我心目中的好小说应该是这样的:语言追求精雕细琢;细节注重准确传神;故事演绎引人入胜;人物塑造鲜活生动;叙事从容,想象力丰富。更重要的,是如何与现实生活接轨、发现并揭示生存真相,如何从精神气质上与时代同步,如何适应现代人性并予以精神关怀,从而引领读者向善、向美、向崇高,对社会与人生进行独立思考与理性判断,进而提升整个人类的精神生活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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