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列的印象中,这片黑土滩原是极其丰美的草原。他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草原上的老鼠越来越多。一种是长着兔子似的长耳朵的兔鼠,他指着稍远处四处奔跑的老鼠说,是这种。还有一种老鼠躲在地下不出来,肥得很,学名叫中华酚鼠,眼睛基本上看不见东西,躲在地底下,一根一根地抽草根吃。洞穴所到之处,牧草全部死亡,打洞翻出的黑土压住地面上的草,形成一片一片的黑土滩。陈列说,越是退化的草场上老鼠就越多,似乎是这种光秃秃的地面让老鼠更能活动得开。陈列说,这些老鼠十分厉害,他们每年都要组织大量的人力在草原上撒布毒饵灭鼠,但效果不太明显。以前用的毒药,毒死了老鼠,也毒死了更多的老鹰,后来,撒下的毒饵老鼠动都不动。现在用的是生物毒药,似乎也成效不大,一片草原上毒死几只老鼠后,这些老鼠就开始大规模地搬家,甚至能越过黑河,寻找"安全"的地方继续毁坏草场。
陈列清楚地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沙龙滩还有种类繁多的野生动物。他说,野牛沟嘛,本来就是野牛出没的地方,那时候野牛随处可见。困难时期,很多外边的人开着卡车到这里来猎杀野牛。现在,野牛是一只也没有了。除此之外,草原上还有黄羊、藏羚、岩羊、野驴等野生动物,现在都基本上绝迹了,连老鼠的天敌老鹰、狐狸、狼也基本上绝迹了。
正在说话的时候,一只黄羊出现在远处。本来在草原上漫步的黄羊,远远看见了我们,突然飞奔起来,一瞬间就消失在我们视野之中。
在黑土滩的边上,是一条条砾石满布的沟壑,还能看出水流冲刷过的痕迹。陈列说,这是黑河以前的河道。
那么现在的河道呢?
没了,已经干了。
干了?
是啊,以前黑河从现在的出水处到它真正的发源地八一冰川脚下,本来是有河道相连的,但是,这河道早已经干了,有30多公里的河道都是没有水的。
陈列指着砾石遍布的河道说,这些地方以前长着高高的麻柳,现在是一棵也看不到了。都是淘金给淘坏了啊。
黑河的源头盛产砂金,解放前,甘青两省的军阀就在这里有整营的黄金部队专门从事淘金。从此之后,淘金者的脚步就从来没有断绝过。关于某些淘金者一夜暴富的神话飞快地传播着。有种流传最广泛的说法是,一位淘金者仅用了几万块钱投资,一月之内竟然赚了700多万。被发财梦激励着的人们蜂拥而至。最高峰的时候,有近五万淘金者蜂拥祁连县内的黑河源头区。源头区的河道、砂石被他们一遍遍地翻淘,茂盛的灌木林被连根拨起,当做柴禾塞进了炉膛,用以冬日祛寒。河道被翻了个底朝天。河水也慢慢地渗入地下,河道干了,灌木林消失了,野生动物灭绝了。
我们沿着干涸的河道下行20多公里,终于找到了黑河西岔的出水处。只见一眼眼小小的泉水,从地下泛出,是那么的细小、孱弱,又一条条顽强地流淌、汇聚,终于成了一条河的规模。
同样是因为淘金,黑河东岔阿柔乡的牧民们最终失去了他们的夏季牧场。
阿柔乡是藏族阿柔部落的聚居地。阿柔是藏语"看见字母阿的人"之意,传说他们的祖先在黄河源头的阿尼玛卿雪山下放牧。在一次祭拜神山阿尼玛卿的时候,全部落的人都看见了雪山上神秘显现的巨大的"阿"字母,才有了这样的部落名称。一百多年前,他们辗转来到水草丰美的黑河东岔放牧并定居下来。
东岔刚刚下过一场雪,草地的积雪还未完全消融。牧民才不旦一家还在转场的途中。
才不旦和他的儿子三排瑙乳、儿媳周桑放牧着家里300多只羊、100来只牦牛,在夏天刚刚来到、草色才开始转青的时候就离开了定居点,在夏季牧场呆了好几个月,直到天冷得实在无法忍受的时候,才决定转场回到定居点周围的冬季牧场。
夏季牧场离他们的冬季定居点有70多公里,他们整整走了三天。今年天旱,牛羊都比较困乏。又到了羊群的产羔季节,每天他们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前行。在他们的转场途中,他们遇到了这场雪,晚上,他们只能挤在单薄的帐篷里,还得时时操心这些牛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