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机《平复帖》张伯驹识
半个多世纪前,1956年7月,文化部长沈雁冰颁发一纸褒奖状:张伯驹、潘素先生将所藏晋陆机《平复帖》卷珍贵法书等共八件捐赠国家,化私为公,足资楷式。张伯驹,字丛碧,生于1898年,河南项城人,其父为清朝进士,官至直隶总督,因此,家底丰厚;他与张学良、袁寒云、溥侗曾有“四公子”之称,早年仕途颇为得意。他在诗词、书法及戏剧等方面均有很高的造诣,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子;但另一方面,他也是国内外知名的大收藏家。
张伯驹进入收藏界时已近而立之年,也算是机缘凑巧,有一天,他从一家琉璃厂买了一幅康熙早年题写的大字匾额“丛碧山房”,此题字笔意纵放,难称成熟,而且底子残破,缺损“房”字,虽然还留着正中的“康熙御笔”朱文印,但价值却不高。
张伯驹钟情于该画,只是喜欢其“丛碧”寓意之繁茂葱茏。也正因为如此,当他得到这幅画后,便以之为号,此后,他对于书画的收藏热情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说起张伯驹的收藏,有两件宝贝令世人羡慕不已--号称“天下第一山水画”的隋展子虔《游春图》以及“天下第一法书”的西晋陆机《平复帖》。其中,《平复帖》的收藏经历更使张伯驹名满中国,其心之诚,其行之险,都为世人传诵。
《平复帖》自告别宋宫后的几百年,一直在民间和宫廷之间转手。清朝覆灭后,恭王府的日子入不敷出,后仅凭溥心教书卖画养活一家二三十口,家境迅速中落,最终至使《平复帖》等流出恭王府。末代皇帝溥仪的堂兄、当时的名画家溥心畲因无法维持生计,便想着要出售《平复帖》。而他此前所收藏的珍贵文物因卖给掮客而流落到了日本人的手里,《照夜百图》就是一例。
张伯驹对于《平复帖》的去向也是十分在心,他时刻关注着溥心畲的举动。恰逢“七·七卢沟桥”事变,从上海赶往北京的张伯驹预感到这件稀世之珍又要流落他国了。于是,他将收购《平复帖》的计划告诉给了曾任北洋政府教育部长之职的傅增湘。
傅增湘听后也非常焦急,因为他听说溥心畲的母亲刚刚去世,正等钱用,极有可能会用《平复帖》缓解燃眉之急。于是,他说:“你去不行,我和他有一面之交,对他晓以大义,事情还好办些。”张伯驹连忙道谢:“价钱上不要太和他争执。一切拜托、拜托!”
傅增湘回来后,伸出四个手指头,然后告诉张伯驹说“他肯卖给你,但是要这个数。”张伯驹咬咬牙说:“行,四十万就四十万,我就是把房子都卖了,也得买下来。”傅增湘笑着说:“没那么严重,四万!”“啊……”张伯驹激动得几乎晕了过去。
就在张伯驹为自己得到绝世之珍而得意之时,突然来了个倒腾文物的商人白景甫。此人曾向日本人倒卖过唐朝颜真卿的真迹《告身帖》,张伯驹对他恨得心里发痒。白景甫无事不登三宝殿,一番寒暄过后,就说他愿意出三十万元购买《平复帖》。
张伯驹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老弟,你的那件《告身帖》和《平复帖》算是双璧,改日拿来,我们一起赏玩,岂不是更好?”白景甫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说:“得,老兄什么都明白,我也就不绕弯儿了,这东西日本人看上了……”
“送客!”张伯驹发怒了。白景甫就这样吃了一顿没趣。但是,这个文物贩子也不是简单的角色,软的不行,他就只能对张伯驹来“硬招”了。
几个月后,张伯驹正在大街上行走,突然一个茶房伙计打扮的人走前来说“张老先生,我们老板请您过去一下,说有件东西请您过眼。”鉴赏文物已是张伯驹的常事,于是,他就上了一辆人力车。没想,张伯驹这一去原来是一场绑架的阴谋,对方要价--三十万元。
正当张伯驹的夫人潘素万般无奈之际,白景甫又来了。潘素顿时明白了事情的来由,但她知道,如果将《平复帖》交出去的话,张伯驹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她。于是,她还是将白景甫“轰”走了。
潘素后来前往警察局寻求帮助,却一无所获。潘素从警局出来后,不料却被匪徒引到张伯驹的“监狱”.此时的张伯驹已是面色蜡黄、气息微弱,但他仍对妻子说:“记住,我手上的东西……一件也不能少,咱们的宝贝流失的太……多了。”
潘素伤心之余,却突然想起匪徒也是中国人。于是,她摘下耳环手镯,对匪徒说:“你们在江湖上混饭吃也不容易,张先生和你们远日无仇,近日无恨的,是不是高抬贵手。”也是时运好转,一个叫“虎三”的匪首见钱眼开,表示愿意释放张伯驹后远走高飞。
张伯驹终于安全地回到了家中,而他舍命保下来《平复帖》的事情,在当时就传开了,整天登门贺喜的人络绎不绝,几家报纸也刊登了消息。为免夜长梦多,同年秋天,张伯驹带着宝贝举家迁往西安,他还叫潘素把《平复帖》缝在他穿着的衣服里,以保万无一失……
1949年后,张伯驹将《平复帖》,唐杜牧书《赠张好好诗》、宋范仲淹书《道服赞》、宋蔡襄书《自书诗册》、宋黄庭坚书《诸上座帖》、宋吴琚杂书《诗帖》、元赵孟章草《千字文》等真迹珍品统统捐给了故宫博物院,而他也在中国收藏界赢得了极佳的声誉!
张伯驹的书法师承及其他
张伯驹,原名家骐,字伯驹。项城人,1898年(光绪二十四年)生,出身于河南名门望族,1982年2月26日卒于北京。与袁克文、张学良、溥侗称京城四公子。生父张锦芳,地方绅士,继父张镇芳,晚清进士,曾任河南总督。
伯驹先生天资聪颖,学养深厚,诗词歌赋,文物鉴赏无一不精。抗战胜利后,曾任故宫博物院专门委员,北平市美协分会理事长,华北文法学院国文系教授;建国后历任燕京大学国文系中国艺术史名誉导师,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
着名书画大师刘海粟先生在《诗卷留天地,博闻鉴古今》一文中评价张伯驹先生:“丛碧兄诗词,向来写而不作多是涌现,不拥挤,余每请题画,其随手成章……是当代文化高原上的一座峻峰,从他广袤的心胸涌出了四条河流,那便是书画鉴藏、诗词、戏剧和书法,四种姐妹艺术互相沟通,又各具性格,堪称京华老名士,艺苑真学人”.
张伯驹先生在书法艺术上,可算是得过“仙气”的书法大家。民国时期,他直接临习自藏的历代名家大师原作,这是他同时代的书法家很难做到的。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他在《宋蔡忠惠君谟白书诗册》中云:“余习书,四十岁前学右军十七帖,四十岁后学钟大傅楷书,殊呆滞乏韵。观此册始知忠惠为师右军而化之,余乃师古而不化者,取其貌而不取其神,求其似而终不能似。余近日书法稍有进益,乃得力于忠惠(忠惠:指宋四家中蔡襄)此册。假使二百年后有鉴定家视余五十岁以前之书,必谓为伪迹矣。”
伯驹先生学书师承宋四家中蔡氏,从这可以看出他书法艺术上较高的审美观。宋四家则以“苏、黄、米、蔡”为顺序,历代名家学者论宋四家时,多有提出按艺术成就排列顺序,应当是“蔡、米、苏、黄”.
伯驹先生对宋四家的蔡氏有云:宋四家以蔡君谟书看似平易而最难学……世多苏黄米伪书,而伪蔡书者不多,乃知蔡书于平平无奇中而独见天资高积学深也“.
明王世贞在评价”宋四家“时也说:”惟蔡襄是深得右军精髓,又能进入化境的典范。“伯驹先生师承蔡襄,常临蔡氏自书诗册帖,可见他在书法师承选择及审美上独具慧眼。
此外,伯驹先生的字、斋号也挺讲究。从《项城张氏族谱》中见到的是”张家骐,字伯驹“.伯驹除兄弟排行居长之外,似含有长辈的期望,希望先生将来能成为伯乐赏识的”千里驹“.
其它文章中又字”丛碧“,这引起了我的思考。早年读论明代书法家莫是龙因得米芾”云卿“二字残石,故后以字行,称”莫云卿“这引起了我的兴趣。始知伯驹先生而立之年因得康熙题写的”丛碧山房“四字,把自己的字改为”丛碧“,又把弓弦胡同-号的宅院称为”丛碧山房“、”丛碧堂“.后收《平复帖》,又名斋号”平复堂“.得杜牧张好好诗卷又自号”好好先生“;收隋展子虔《游春、图、》。又名斋号”展春园“.
伯驹先生的家乡项城,昔称蔡地、顿地、汝南南顿(古帝王多出于期间);三国时期地属魏吴,因舜、羽皆重瞳,乃自号”重瞳乡人“.项城博物馆藏有张伯驹对联一幅,释文为”地属魏吴分两翼,乡因舜羽号重瞳“,着名画家陈半丁为张伯驹刊有”重瞳乡人“一印,晚年他亦多自称”中州伯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