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个故事的对比,就能看出两个时代的差异。
1601年,一伙神秘的顾客来到伦敦最豪华的剧院,他们开出了高价,指定剧团在某一天重新上演莎士比亚的《理查三世》这部戏剧。当演员们演到废黜国王的那一幕时,叛乱在伦敦城发生了,这就是伊丽莎白时期与玛丽?斯图亚特案齐名的埃塞克斯伯爵叛乱案。原来,伯爵和他的同伙在策划叛乱时约定,以剧中废黜国王的那一幕作为发动叛乱的信号,可怜的演员们不幸被卷入了一场叛乱之中。不过,叛乱被平定以后,无论《理查三世》的作者还是演员和剧团,没有任何人因为撰写和演出这部戏剧受到任何惩罚。
而据传在中国的清代,乾隆皇帝某日忽至皇八子永璇家,其时本人不在,乾隆在他书房里发现了一部小说叫做《石头记》。乾隆不声不响,挟走了其中一册回宫去了。等到永璇回家,闻知此事简直吓坏了!于是赶忙请人设法连夜搞出一个“删削”的“洁本”,上呈皇帝。由此世上才出现了不完整的《石头记》抄本。《红楼梦》处境之艰危困厄由此可见。
莎士比亚实属幸运,他生活在以宽容之道治国的伊丽莎白女王时代。这是英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时代之一。女王高度的政治智慧和包容之心,泽及文学艺术,特别是她对戏剧的扶持。在泰晤士河南岸有一家名为“环球”的剧院,通常在下午两点开戏,许多贵族包括女王本人是这家剧院的常客。三十五岁的莎士比亚是这家剧院的股东、演员兼剧作家。这一时期,是英国资本主义兴盛上升的黄金时期,国强民富,有力促进了英国戏剧的发展和成熟。戏剧不仅成为市民文化生活的必需品,也成为宫廷权贵的时髦享受。据统计,从1558-1616年间,公开营业的和为贵族特设的戏院达十八所,戏班子有三十五个,剧本在五百个以上,剧作家不少于一百八十人。仅在1603-1616这十三年间,英国皇宫中演戏就达三百多场。继伊丽莎白之后继位的詹姆士六世,也一样酷爱戏剧。他登基仅两个月,就把莎士比亚和他的剧团揽进自己亲自庇护的班底,并改名为响当当的“国王供奉剧团”。莎士比亚和剧团演员都成为宫廷侍卫,配有皇家猩红色的制服,还授予荣誉头衔。从此,“国王供奉剧团”的宫廷演出每年超过二十场,演员们的收入剧增,莎士比亚也有了相当不菲的报酬。
当时,莎士比亚创作的历史剧大多以揭露宫廷的黑幕为主题,许多君王在剧中都是反面人物,观众很容易对号入座引起联想。伊丽莎白当然知道这一点。当莎士比亚的《理查三世》上演时,强悍狡诈的理查对自己有一段“自画像”式的独白:
我有本领装出笑容,一面笑着,一面动手杀人;我对着使我痛心的事情,口里却连说“满意满意”;我能用虚伪的眼泪沾湿我的面颊,我在任何不同的场合都能扮出一副虚假的嘴脸……连那杀人不眨眼的阴谋家也要向我学习。我有这样的本领,难道一顶王冠还不能弄到手吗?
伊丽莎白女王担心剧情会使观众联想到她本人,因为剧中篡夺理查三世王位的正是她的祖父亨利七世。但是女王并没有将作者投入监狱或者禁演这部戏,她仅仅对她的大臣们埋怨说:“这部悲剧在剧场和剧院里已经演出四十次了。”
1601年,莎士比亚的新剧《哈姆雷特》在伦敦上演——“脆弱啊,你的名字是女人!”当扮演哈姆雷特的演员在舞台上说出莎士比亚的这句名言时,舞台对面的包厢里就坐着伊丽莎白女王。她若无其事地看戏,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快。
在现代高科技领域,用运载火箭发射航天器,不是任何时候都可以进行,由于工作条件和气象限制,有些航天器必须在特定适合的时段内才能发射。这种允许航天器发射的时间范围,叫做“发射窗口”。这样的发射窗口十分难得,有时稍纵即逝。莎士比亚的激情和才华,无疑正好遇到了这样一个千年难遇的“发射窗口”。在此之前,英格兰有着严格的书籍和戏剧审查制度,还有血腥恐怖的“星法院”,以言犯禁者可被处以绞死、分尸、挖出内脏等酷刑。到了伊丽莎白女王时代,宽容的施政理念,使她对自己的政敌都尽量减少杀戮,以避免社会动荡。而对于天才作家莎士比亚的宽容爱护,赏识包容,更是有目共睹。莎士比亚先生能够未卜先知的话,那么他一定会感到庆幸,如果他晚生几十年的话,不幸碰上了英国资产阶级大革命,我们也许就只能在断头台上听他朗诵自己那伟大的作品了——因为克伦威尔掌权后发布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关闭伦敦一切剧场。在那个砍头好比风吹帽的年头,连查理一世的头都被砍了下来,莎士比亚那颗伟大的脑袋能不能保住就很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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