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与人比起来,的确有些古老了,1300多年的凄风苦雨侵蚀了它健壮的肌体,变得破败不堪,成了名付其实的破城子。
从古城的西门进去,穿过没膝深的积雪,在一个豁口爬上了高高的断墙残垣,放眼四野,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制高点,城池里凹凸出令人惊骇的铺陈,这样的残局,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古城里的平坦被夷为农田里的肥土了…
古城停泊在原野上,四周空荡荡的,显得那样无依无靠,时间在这里如石刻一般停滞了,有人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那么,建筑的遗迹有是什么呢?对着这段凝固的历史,有些淡淡的怅然……
阳光很好,蓝天洗过一样,没有半丝云彩,清冽的风扑面而来,有些淡淡的眩晕、甚至有些疲惫,也许是被这里的肃穆震撼了,大脑一片空白,亦或是超心理负荷的耀眼色彩导致了思维的断路……
此刻,我渴望有一种舒缓的东西来缓解别样的情绪,我希望听到冰封雪盖的甘露川的暗流,能激荡起驼铃的回声;更希望看到莫合烟和烤羊肉弥漫的古城中有奔腾嘶鸣的战马……
然而,大河唐城,这个被当地人称为破城子的唐朝杰作,凝重沉寂,在一片素净的纯白中,保持独有的品格-----一种悲壮、苍凉的品格,沉重的气氛,神秘而诡异,在某一个瞬间,几乎把我击倒,一个个荒诞的故事,从破城墙的边缘,游走进我的脑海------我似乎看见一群疯狂的村民,破开北城墙,引进千年来始终没有停止奔流的河水,浇灌城内开垦的土地,那些土地旱涝保收,越是天旱,庄稼长的越茂盛,遇到雨水广的年成,少浇一两个轮次的水,可以省许多水费,因此金子般惹人眼红。
拥有了金土地的某些村民,在南城墙上赫然挖了一个退水渠,挖渠当中,无意中掏出深埋地下成堆的白骨,饥荒年代饥饿的人们,顾不上破解古城墙透露的历史信息,争先恐后地用铁锨和锄头,把白骨换成少的可怜的油、盐、酱、醋、学费钱……
疯狂的挖掘,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终于被当地刘姓家族失去两个年仅13岁的生命制止了,因掏骨头的坑挖的太深了,两个孩子没来及在最后一刻,给熟悉的人们传递一声救命的呼唤,就随地下的英魂远去了……
老人们说,这是亡灵的惩罚,也有人说,夜间曾听到鬼魂痛苦的呻吟,还听到放荡不羁歇斯底里的嚎叫,还有人说,浇水的时候看见过“鬼火”(磷火)在闪烁……
一丝寒意袭来,忍不住打颤,难怪至今无人独往,更不敢斗胆来挖土,原来传说中的鬼怪也有如此的法力,不过,这样也好,无形中保护了古城墙的安全。
关于唐城的传说,随时光的流逝,演变的神乎其神,古城池的迷幻,使最清醒的头脑也容易发晕,万里腥膻如许,骆、马、人骨成堆,究竟是不可抗拒的天灾造成全军覆灭?还是人祸让将士们只能悲愤沮丧地深潜丝路古道的血脉中,渗入古尔班通古特沙漠,漂泊成异国邻邦的孤魂野魄,哦,不用这么费劲,那是历史学者和考古专家破译的密码…
城破威风犹存,千古英灵安在?怀念中的追问,使我无法相信豪气冲天的威武之师,怎么会废弃繁荣的城池?刻在碑上的篇章是如此的辉煌,站在古城墙上,将士们操练的阵容由远到近,由近到远,蒙太奇一般在眼前飘忽,又似乎感觉到大雪尘封的地下传来铁甲上丝丝寒意,谁能说清楚,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唐城,居然成了将士们的葬身之地?
城池废弃了,废弃在一个多民族的精神疆域中,终究成了文物、成了念想,浩瀚的历史,留在这儿的仅仅是一个故事情节,一具残骸。寒雪如浪,掩盖了一切,却掩盖不住唐城的凄迷…
带着依然存在的疑问,我试图用诗的方式,与城池相依相守的甘露川对话,我想知道,百年、千年之前,这上演过怎样的人生壮美?城池修建在这样一个关口上,为何会出现如山的白骨?史官们泼墨书写的恢弘,怎会转眼成了民族的悲剧?
但是,当我站在高处遥望,大雪覆盖,远山不见,近山隐隐约约,村庄犹如漂流的小船,冰清玉洁的甘露川----大河的源头,没有任何污染的甘露,养殖了最纯粹自然的鱼群、大闸蟹、河蚌,然后缓缓西流,蜿蜒横穿大草原…此时此刻,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知和狂妄,天地间渺小的我,竟无力跨越时空,到达这条千古之河的对岸,狼烟步入历史的深处,留下一大片无愧于黄天厚地的形象,留下对沧海横流的叹息,留下对峥嵘岁月的敬畏…
这样的时刻,应该有一种悠扬的音乐,最好是羌笛或者冬不拉,不,羌笛也许是将士们最后的哀乐,那就应该是《艾里甫与赛乃姆》吧,“……夜莺歌声在每个夜晚都会陪伴她,我的琴声却飘荡在遥远的巴格达,为了爱情我被放逐在天涯,莫非今生和你厮守都变成了神话… ”
歌声中的虔诚,随着冬日大气的风景跌宕起伏,地下的灵魂与现代的我们同行,同行在让上下五千年为之骄傲的唐城上,徜徉在岁月的河流中,把无知和狂妄,变成今夜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