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瓦提县(资料图)
现在的百什里克古城破败不堪,或许过不了多少年,它从人们的眼睛里就彻底消失了;也或许在它之上又将建起另外一座城。它归于时间之中,消失即永恒。
不能说夏多布里昂悲观绝望,就如不能说百什里克古城虚无一样。它们的消逝不是为了证明消逝,而是为了证明存在。用夏多布里昂小说中的那句话说,就是“我只不过是时间而已。”
我只不过是时间而已。
枯草凄凄,几十座坟茔在寂静的秋光中肃穆得像是被遗忘的宫殿。站在阿瓦提县的百什里克古城,我不由得想起了夏多布里昂小说中的这句话。
夏多布里昂是19世纪法国的浪漫派作家,让我想到他的原因是因为他写过一本 《墓畔回忆录》,而现在的百什里克古城,看不到明显的古建筑遗迹,只有几十座坟茔,是上个世纪以来村里人去世后埋下的。
这些坟很有特点,有的很简单,用土块围成一个长方形,有的用木栅栏围着,还镂刻着精美的图案,刀郎人叫作“夏米果”墓型。这种墓型,据说是从龟兹地区流传过来的,后来顺着塔里木河传向了南疆。
有些坟头挂着盘羊角,在明媚的阳光中已不见了骨骼特有的亮色光泽,被风雨剥蚀出来了鳞状的空洞。挂着这些盘羊角的都是男人的坟墓。有些坟头挂着纱巾,不用想,那一定是女人的坟墓,那是她们最好的象征。偶尔一阵微风掠过,纱巾随风摇曳,抖落些许历史的灰尘。时间,还是时间,可爱的时间,可怕的时间,让一切有形体的东西都成了空。就像这坟墓中的男男女女,就像这破败不堪的百什里克古城。
百什里克古城是传说中刀郎人占领的第一个城池,也是他们的中心城池。百什里克古城在如今的阿瓦提县拜什艾日克镇百什里克村北边,距离县城约20公里。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庞大的土墩,面积大约有半平方公里的样子。近看夯起的城墙宽约2米-3米,非常厚实,经过历史的风雨,城墙内外的垮土堆积起一道缓坡。
现在的百什里克古城已丝毫看不出“城”的痕迹,没有了高大的城墙,没有了冒着炊烟的房舍,只有粗壮的胡杨和杂生的丛草,地上还隐约泛着白色的盐碱一样的颗粒。当阳光、坟茔,以及一切都让我感到眩晕的时候,有位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老人在远处好奇地看着我这个站在坟地里的年轻人……我也看着他,想起了另外一位老人。
大约70岁的时候,夏多布里昂在一座名叫格朗贝的孤岛上,为自己选定了一块墓地。几年后,他被安葬在那里,没有墓碑,没有铭文,只有无名方石一块,孤独地、骄傲地、默默地面对着大海……这块墓地的墓志铭很长,名字就叫《墓畔回忆录》,其中有这样一句话:生命于我是不适合的,死亡于我也许更加相宜。
据从百什里克古城挖掘出的文物考证,百什里克古城的历史至少有1300年。1300年,百什里克古城抵抗着时间,现在,它依旧在抵抗着。
开头的那句话出自夏多布里昂的小说《勒内》,在这篇小说中,夏多布里昂谈到了超越时间的可能性。最后这种超越被一种更虔诚的永恒的精神代替,小说主人公勒内的皈依宗教就是证明。勒内说:“对我自己,尽管我可能喜爱我的虚弱的身体,我清楚地了解,我将不可能超越我的生命。”他还说:“社会早已消失。多少人在追随着你!舞池建筑地板在死者灰烬之上,而坟墓在欢乐的步伐中增长……昔日的痛苦今日安在?今日的快乐明日将在何方?”
现在的百什里克古城破败不堪,或许过不了多少年,它从人们的眼睛里就彻底消失了;也或许在它之上又将建起另外一座城。它归于时间之中,消失即永恒。
不能说夏多布里昂悲观绝望,就如不能说百什里克古城虚无一样。它们的消逝不是为了证明消逝,而是为了证明存在。用夏多布里昂小说中的那句话说,就是“我只不过是时间而已。”